程雅音斟酌着开口，盯着自己的脚尖，没什么底气，道：“段少门主，烈酒伤身，你…你今日也受了伤，还是早些包扎伤口为好吧！”
流川讶异，咋咋呼呼问：“主子，你受伤了？你哪儿受伤了！？”
段秋月扯了扯衣袖，似笑非笑看着程雅音，道：“抬起头来。”
“我…我还要去理一理今日的账目，就…就不招待少门主了。”
“站住！”
段秋月微微直起身子。
程雅音冷汗直冒，下意识就站住了。
她不敢回头去看段秋月，只是解释：“少门主，我真的有事要处理。俊生那孩子伤得重，我得送他去医馆。”
“刚不是说要理一理账目！？现在又说要送人去医馆。五小姐，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啊！？”
程雅音紧张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她像是回到了从前在程府不见天日、被人打压的日子。
她久久没有回答。
段秋月绕到她面前，饶有兴致地瞧着她，笑道：“你怕我！？”
“我……”程雅音深吸了一口气，终是选择顺从自己的心，道：“对，我怕你。所以，少门主请自便！我去忙自己的了。”
“你和小鬼真的是亲姐妹吗？”
“我们的父亲是亲兄弟。”
“既然如此，性子怎么南辕北辙？小鬼可不怕我，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很聪慧地隐藏了自己对我的畏惧。那么个小姑娘，居然不哭不闹还能分出心思和我讨价还价，真的很有意思。”
段秋月说着说着像是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
初遇时，小鬼就救了他的命呢！
他浅淡眉眼中泛着喜，像是懵懂少年第一次遇到心仪的姑娘。
程雅音鼓起勇气抬起头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个褪去了棱角和冷厉，只剩下温情和甜蜜的男子。
心中的畏惧，忽地就退散了。
她小声问：“少门主也很喜欢静书妹妹吧？”
段秋月点头，道：“你看出来了！？”
“少门主也没有遮掩的意思，我想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能看出来。”
“可惜你家那个傻妹妹没有福气！”
程雅音心想：才不是呢！静书妹妹的福气啊，大着呢！
段秋月指着不远处的一排酒柜，道：“五小姐是开酒馆的，酒量应该不错吧！？不如陪我喝一杯！？”
程雅音喉咙滚动。
段秋月恰好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不解道：“你真的很怕我啊！？”
程雅音：……
“别怕！你是小鬼的姐姐，我再是杀人不眨眼、再是妖孽，也不会对小鬼看重的人下手。我这双手啊，虽说沾满了鲜血，可绝不沾五小姐的血。如此承诺一番，五小姐可愿意陪我饮酒！？”
程雅音：……
她心里一沉，心想：您还不如不说这番话呢！
她刚要拒绝，段秋月又道：“小鬼欠我的情这辈子都还不上了，你既是她姐姐，难道不该帮着还一还？我要求不高，只是想在这寒冬深夜里寻个人陪我说说话、饮饮酒罢了。”
流川暗骂自家主子不要脸！！！
为了邀美饮酒，居然开始卖惨！！！
若是在对付程静书时能应用个六七分，您又何至于此！？
简直了！！！
恨主子不成钢啊！
流川的眼神嗖嗖嗖地往段秋月身上丢。
段秋月也不恼，勾着一捋发绕圈儿，轻叹着：“你懂什么？”
真心时，一丝计谋都舍不得用；
只有不在意，才会嘻嘻哈哈，百无禁忌。
小鬼是他的真心。
程雅音是他的不在意。
他的世界只有小鬼和非小鬼。
如此泾渭分明，如此…可怜兮兮。
程雅音隐约听到段秋月的呢喃，可又听得并不真切，茫然问：“少门主说什么？”
段秋月摇头，忽然起了兴致，道：“五小姐若不嫌弃，就随着小鬼一起唤我哥哥吧！”
他也想试一试。
换个人唤自己哥哥，他会不会就能转移注意力了？
可惜，他今夜是未能如愿的。
因程雅音道：“感念少门主抬举，只是‘哥哥’这称呼对于静书妹妹而言是人间难得的温情，可对于雅音而言只是打着亲情旗号肆意伤害的存在。少门主今日替不惑酒馆解围，便是有恩于我，我不可恩将仇报。”
段秋月失笑，再次感慨程雅音和程静书这对姐妹性格的迥异。
小鬼绝不会像程雅音这般较真。
他道：“罢了，喝酒吧！不许说不，否则小鬼不在这儿，我若是生气了，可没人压得住。”
程雅音：……
流川：……
流川扶额：少门主您说话完全前言不搭后语啊！是谁刚说不会对‘小鬼’看重的人下手！？
程雅音无奈，只得陪着段秋月饮酒。
她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方才段秋月白发翻飞，杀气腾腾要干掉陆小少爷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程雅音就瞥了一眼就吓得心脏噗嗵噗嗵直跳。
她啊，喝得心不在焉，一方面是畏惧，一方面又在担心柳俊生。
后半夜，程雅音终于不胜酒力，红着脸，无奈道：“少门主，我真的……”
咚——
程雅音的脑袋直接砸到了桌上。
段秋月喊了几声，她都没反应。
他叹气：“没劲儿！才喝这么点儿就醉了。”
流川现身，说了句公道话：“主子，五小姐喝了不少了。这若是程小姐，您还舍得这样灌人家姑娘酒吗？”
段秋月不解，问：“五小姐难道不是程小姐？”
流川咬牙：“属下说的程小姐是您心尖上的那个姑娘。”
“那你不是问些废话吗？当我醉了，傻了！？既然知晓是我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我能舍得灌她酒！？”
“那您这样对五小姐也太不公平了！”
“我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义愤填膺！？”
“您不能因为爱而不得就去祸害别人呀！”
“流川，你胆子肥了！”
流川立马闭嘴，道：“属下错了！”
“走，去程府。”
“作甚？”
“保护小鬼。”
“程小姐已经有很多人保护了，静王殿下那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呀！”
段秋月挑眉，反问：“那些人能和本妖孽比！？”
流川抱拳，道：“不能！”
“那还不走！？”
“您先请。”
段秋月和流川离开酒馆后，原本趴在桌上醉得晕过去的程雅音骤然起身。
酒馆伙计见状，忙迎上来，问：“雅音姐，你还好吗？”
“俊生如何了？”
“有人陪着他呢，您放心。”
“你留下来关店，我去看看。”
“你喝了这么多酒，不休息吗？”
“无碍。”
……
程府。
月朗星稀，妖风阵阵。
厉北廷本以为醉酒的小姑娘回到熟悉的闺房应就能安静了，可没想到已进入熟悉的领地，小姑娘愈发闹腾。
就像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底盘，无论如何闹都不会出事似的。
厉北廷很是头疼。
浣溪也很无奈。
厉北廷问：“静儿喝醉酒都是这样子吗？”
浣溪茫然，道：“殿下，小姐虽爱酒，但从不贪杯。今日这模样，奴婢也是头一次见。”
厉北廷又问：“本王来寻静儿时，你瞧见本王了？”
浣溪点头，心里惴惴不安。
她原本在程亦铭的院子里干活儿，可忽然就被扶云苑的下人寻来。
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奔回来就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程静书和一个无可奈何却又满眼宠溺的静王殿下。
她以为厉北廷唤她来是要伺候程静书，可自她来后，关于程静书的事情，不论大小，都是静王殿下亲力亲为。
浣溪想出一份力都找不到机会。
殿下根本舍不得假手于人。
所以，殿下唤她来做什么？
她试探性地开口，道：“殿下，夜深了。您也累了一日，不如就让奴婢伺候小姐歇下吧！”
“不必！”
“那奴婢在屋外候着，您有吩咐随时喊奴婢。”
“本王有几个问题，问完你就可以走了。”
“殿下请。”
“你是亲眼看到本王的吗？”
“是。”
“将当时的场景描述一遍。”
“当时小姐正在同三公子饮酒、说话，奴婢在旁伺候。后，酒没了，奴婢去酒窖取酒，从酒窖出来时就见着您离开扶云苑。”
“你看到的是背影？”
“是。”
“那你如何确定那人就是本王？”
“那背影身形姿态服饰都同您很像，奴婢还看到有人朝您行礼，唤您‘殿下’。”
“朝本王行礼？！”
“是。”
“你可还记得是何人？”
“奴婢记得，那人是二公子院里的粗使丫头。”
厉北廷蹙眉，道：“速速去将那丫头寻来。”
浣溪的心一抖，腿脚也开始颤抖，问：“殿下，奴婢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厉北廷道：“你看到的人不是本王，本王今日的确来过扶云苑，但离开时并未遇到任何人，遑论有人向本王行礼了！”
浣溪骤然瞪大了眼睛。
厉北廷道：“别慌，将人找出来，剩下的交给楚衣。”
被点名的楚衣忽然现身，又将本就受了惊吓的浣溪吓得面色惨白。
浣溪指着楚衣，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楚衣觉得有趣，道：“浣溪姑娘，暗卫了解一下！？”
浣溪不停地吞咽。
厉北廷很嫌弃如此做作的楚衣，蹙眉道：“滚蛋！去做正事！”
楚衣：……
行吧！
就允许主子温香软玉在怀，就不允许他在姑娘面前耍个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