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姑娘心思愈发沉重，甚至有些纷杂的时候，一道剑气破空而来。
那姑娘下意识抬袖去挡。
剑气逼人，宽袖被劈开。
她回神时，已见着那被她威胁的小姑娘被她看上的男子以极其霸道的方式护在了怀里。
她连拔剑都忘了，就愣愣地站在原地。
厉北廷拧眉，黑眸没有一丝温度。
当然，你若直直地往里面看，能看到寒气逼人的冰渣子。
他开口，声音和这天色一样寒凉，道：“敢打静儿的主意，找死！”
鲜少听厉北廷说这样戾气十足，又…格外刚的话。
程静书一时之间都顾不得羞涩，只知道抬头盯着男人的脸。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男人紧绷的下颚。
他发怒的样子，嗯…更迷人了。
程静书咽了咽口水。
厉北廷似有所感应，低眉瞧了她一眼。
她那痴汉的笑还未来得及收回就被男人撞了个正着。
厉北廷的脸色却没什么松动，和盯着对面那想杀她的恶姑娘的眼神一模一样。
程静书不敢笑了。
她慢慢收回了笑容。
隐约听到厉北廷道：“解决了她，本王再跟你算账！”
程静书瑟瑟发抖。
她想钻出男人的怀抱。
厉北廷单手圈紧了她，不让她动。
程静书低声开口：“您是要打架吧！？我在这儿会不会影响你发挥啊！？”
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歧义，她忙解释：“我不是自恋，不是说我存在就会让你分心，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圈着我会影响你出招，我……”
“是会影响。”
“啊！？”这句“是会影响”是回答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啊！？
男人腾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但甘之如饴。”
什么！？
程静书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风声、树叶颤动声、打斗声，她全都听不到了。
耳畔，只有自己的心跳。
等她回神，那姑娘已经晕了过去，而所谓的埋伏在侧的黑衣人也一个都没有出现。
厉北廷见她仍缩在自己怀中，以为她是真的吓着了，便宽慰道：“静儿，没事了。”
程静书呼出一口气，道：“既然没事了，王爷能不能放开我！？”
厉北廷盯了她半晌，道：“不能。”
程静书：？
男人目光下移，没有点破。
眼瞅着姑娘脸色越来越红，终是无奈地用大氅裹住了姑娘，打横将她抱回了马车。
马车那边。
刚穿过树林走到小径。
厉北廷脚步微顿，目光冷凝。
他迅速抱着姑娘蹲了下来，藏身于树丛之中。
程静书正处于极端羞愧的情绪中，想问却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自己抬头去看了。
天啊……
马车都已经散开了。
马夫被人一剑封喉。
地上全是斑驳的血迹。
不用想也知道这儿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斗。
她甚至有些庆幸厉北廷是陪着她离开了，否则……
虽然这么想委实没有什么良心，但…程静书还是有些后怕。
若是她回来看到的是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厉北廷。
那她真的会疯掉。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抱紧了男人。
她说：“王爷，别过去……”
男人虽极力压抑着呼吸，但还是辨得出他言语中的怒气，他道：“他们的目标是本王。静儿，你走，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此处离万花城很近，你去分舵寻人来救本王。切记，沿途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程静书五指收紧，将男人胸前的衣襟都抓得皱了起来。
她道：“不行。我不走！”
“静儿，听话！”
“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离开你！？王爷，我知道我非习武之人，也知道若待在这里可能会拖你的后腿，可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面对危险，自己倒是两袖甩甩就离开！？你觉得我做得到吗！？你若没有受伤，若没有催动重瓣千花坠来救我倒也罢了，不用你说我就会识趣地离开。现在，抱歉啊，我不走！”
“程静书！”他压抑着脾气。
程静书裹着她的大氅，从他身上下来。
她背对着他，半蹲着身子拉上了半挂在腿间的裤子。
嗯……
虽然从外看也看不出什么，但她的确觉得别扭。
此刻，那口梗在心口的气总算抒发好了。
人，也不别扭了。
她将大氅脱下，给厉北廷披上。
厉北廷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忽然在男人错愕的眼神中吻了吻男人的嘴角。
一碰即分。
就像个调戏少年郎的小流氓。
程静书猫着腰往后退了两步，歪着脑袋看着男人，道：“喂，逐墨公子，王爷，阿墨，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也不管你身后背负着什么，我程静书喜欢的一直都是你这个人。不因为你坐拥逐魔门便能收揽大半江湖势力，也不因你乃皇家子弟坐拥权势地位，更不因为你是大哥哥的朋友的朋友所以才对你不敢造次。
我喜欢你，因为你就是你。从前，我一直在寻找上一世的你，用上一世的你对比着这一世的你，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似乎非要找到那个记忆中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你才肯罢休。后来我才知道那种行为有多肤浅和可笑。”
她顿了顿，虽知晓此刻危机四伏。
也知道周围定然有杀手伺机而动。
但她就是想说完。
不吐不快。
她要打消他让她走的想法。
“王爷，你不要低估我对你的爱。我待你不是只能同生，也是能够共死的！”
男人的眼神陡然一颤，眸光愈发幽深。
“我能理解你在这个时候要我走的意图，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不是说了吗！？我是个大夫，很厉害的大夫。我留在这里，你若受了伤，至少我还能及时施救。我…不是一无是处的。”
男人呼出一口气。
像是那这小丫头没法子了。
一句“我待你不是只能同生，也是能够共死的”已经狠狠地在他心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再来一句“我不是一无是处”。
一句铮铮誓言，如磐石不可动摇，豪气万丈；一句委屈巴巴，似撒娇似控诉，听得他心都软了。
他看上的姑娘怎么会是一无是处！？
她只怕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好！？
他若固执还让她走，一来是不信她能同他同生共死的决心，二来倒也像是觉得她的确一无是处。
厉北廷骑虎难下。
他伸手揉了揉姑娘的脑袋，妥协道：“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能做到吗！？”
“嗯！我一定不让自己拖你的后腿。”
“本王没有这个意思。”
“你要小心。”
“嗯，你要躲好！遇到危险就喊本王。”
“好！”
厉北廷仍是不放心地看了程静书一眼。
程静书举起右手，道：“我发誓，我肯定留着命等你娶我。”
……
厉北廷绕到对面，大摇大摆从对面树林走了出来。
如他所料，他一出现，那些暗处的人就待不住了。
他一身黑衣，狐裘翻飞，站在血泊中，王者之气浑然天成。
他一手持剑，目光冷冷环视一周。
哪怕如今内力大大不如从前，他仍旧像是主宰这世间万物的王。
那些宵小只敢结伴将他包围，竟无一人敢靠近。
厉北廷开门见山道：“我的人、我的车，这些都是你们干的！？”
“是。”
厉北廷冷笑，利落出手。
剑光一闪，是比方才对付那什么户部尚书家千金大小姐更加凌厉的剑式。
程静书捏了把冷汗。
以他如今的身子，竟还能使出这样的招式吗！？
很快她就明白了厉北廷的用意。
那些人瞬间被灭了大半。
余下几个，摄于先前那大招，根本不敢造次。
隔了这么远，程静书也能看到他们持剑的手在颤抖。
厉北廷往前走一步，那些人就往后退一步。
厉北廷眯起眼，道：“还要找死吗！？”
杀手们战战兢兢。
其中一人开了口，极力想扳回一局，但还是压不住厉北廷的气场。
他对兄弟们说：“别怕！主子说了，逐墨已经内力尽失，沦为废人，如今这样子大概就是回光返照，虚有其势，只是唬人的。我们一起合力，一定能取他项上人头。”
“可是…可是废人怎么使得出方才那招！？”
“那就是唬你的，若他还能使得出来，又怎会同我们废话！？你们想想赏金，这次任务若完成，你们就可以离开组织好好回去过舒服日子了。”
“真的吗！？主子真的会放我们走！？”
“嗯。”
神色恹恹的杀手又握紧了剑。
程静书的拳头越攥越紧。
若此刻身侧有人，一定能看到她指间和脖颈间迸出的青筋。
怎么办！？
她应该怎么帮他！
……
剩下五个杀手齐齐逼近厉北廷。
厉北廷发颤的手猛然收紧。
他似乎听到姑娘在他耳边说“王爷，我会留着我的命等你娶我”。
是了。
有个姑娘在等他啊！
等了两世了。
他也要留着命去娶她，才不算辜负了姑娘的一番深情厚谊。
绝不能，死在这里，死在…她的面前。
不然……
以那死心眼小姑娘的性子，这一生大抵都无法释怀，也无法再爱上旁人了……
他死了就死了……
怎么能赔上静儿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