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恩人。
友人之妹。
责任？
这些词拆开来看她全都听过，可怎么组合到一起她就不认识了呢？
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是。
她的确不能奢望这一世的她还能得到厉北廷毫无保留的爱，但她发过誓，她要给厉北廷毫无保留的爱。
她要把她欠他的，把她错失的，把他上一世拼进一切都没有得到的，全都给他。
可这也需要他配合啊！
他刚才说什么？
他要和她划清界限，他说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怎么行？！
程静书喉咙发紧，她抬起头，努力地将眼睛睁大，努力地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嗓音发颤，落在他眼里都是故作坚强。
她若直接哭出来，他或许还能好受一些。
便是如今这样明明很伤心却还强忍着，明明想哭泣可泪水却将落不落的样子更招人疼。
逐墨的心像是沉入大海的船，不断地下沉，似乎撞到了礁石，忽地就感到一阵钝痛。
他听到程静书问：“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说这些？”
他拳头愈攥愈紧，声线却冷硬，道：“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想找机会对你说。”
“那你…”程静书顿了顿才勉强继续，“为什么不早点说？”
她是在逼他，她希望他能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透露给她。
然而，这话落在逐墨耳朵里，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以为她在怪他。
他以为她的意思是，如果他能早点说出来，她便不会陷得这么深。
他以为她是后悔了。
他喉咙滚动，沉声道：“程小姐，抱歉！”
“我不同意。”
逐墨眸光一顿，故意挪开的目光又转了回来。
程静书迎上他的目光，红着眼睛，认认真真地重复：“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什么？”明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还是问了出来。
“我不同意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事情，凭什么全由你一个人做主？
逐墨公子，是你先踏入程府，是你先出现在我面前，是你先选择跟着我和兄长们一路前往青州，是你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一次次伸出援手。
你凭什么在做了这些事情后单方面地决定再也不见我？你说这是你对大哥哥和二哥哥的承诺，你凭什么做出这种承诺？
对，你是江湖中人，我是高门贵女，可我程静书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女子不一样，我的未来全凭我自己做主。
我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想选择什么样的男人，我想见谁，这都是我自己的事儿。无论我和爹娘、和哥哥们的感情有多深，但在这些事情上我绝不会让步。
所以，若你是因为我哥哥们才对我说这些话，那你大可不必管他们。我能搞定他们。”
程静书眸光带水，殷切期盼地看着他。
逐墨隐在面具下的脸绷紧了。
他淡淡道：“方才所言皆发自肺腑。我乃逐墨门尊主，我怎会因忌惮你的兄长就逼迫自己做一些违背内心的事情？”
程静书深吸了一口气。
她忽然转过身背对着逐墨。
她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地。
她无声地落着泪。
整间屋子都透露这一股子无法言喻的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止了哭泣。
她擦干了眼泪，缓缓地转过身。
她双眼红肿，眼尾都红了不少，挤出一抹笑，沙哑道：“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程小姐，我所言句句属实。”
“我不信！”
她忽然上前了一步，踮起脚揪住逐墨的衣领。
姑娘身上独有的淡雅桃香瞬间将他包围。
她吐气灼热，每一次呼吸都打在了他的…面具上。
她说：“以你的行事风格，你若真的那么想，那你大可一走了之。若你从未将我当成…当成朋友，你何必向我解释！？”
逐墨心惊。
是了。
如果对方不是她，他哪有耐心？
他完全可以不告而别，或者留下一封书信。
他没有必要站在这里和她周旋。
逐墨看了她一眼。
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狐狸这样了解他？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逐墨公子，你就死心吧，我肯定不会让你如愿。”
“程小姐误会了。你在我心里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你是救命恩人，也是友人之妹。我不想和你闹得不欢而散。”
“不欢而散！？”程静书冷笑，“我今日才知逐墨公子也会怕与人闹得不欢而散！？你为什么不想和我闹得不欢而散！？在你心里，我真的就只是恩人和友人之妹吗？那第一次在程府见面的时候，公子为何对我那样冷漠！？”
“那时候……”
程静书打断了他。
她仰头盯着他，道：“你别狡辩。那时候你已经知道我就是在成明山救过你的人，你也知道我是司马哥哥好友的妹妹，那时候你怎么不担心不欢而散？噢，那时候我们分明就是不欢而散吧！？”
逐墨头疼。
小狐狸认真起来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小狐狸太难缠了。
他竟有些招架不住。
程静书揪着他衣领的手加重了力道，她拉低了他的脑袋，迫使他和她对视。
她问：“你敢让我摸摸你的脉搏吗？”
“嗯？”
“你敢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吗？”
“程小姐，不要闹了！”
“你不敢！”程静书松了手。
她挑衅地看着逐墨，她又说了一遍：“你不敢！因为言语可以骗人，但脉搏不会，心跳也不会。”
“我意已决，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心意。程小姐，你保重！”
他转身就走。
攸然，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圈住了他。
他浑身如遭雷击，瞬间石化。
程静书圈住他的腰，泪湿的小脸贴在男人温暖的大裘上。
她说：“你别走！”
逐墨喉咙滚动，眸色陡然加深。
他的手收紧又张开，张开又收紧。
屋内的空气似乎也凝滞了。
逐墨终于缓缓开了口。
他道：“程小姐，耍赖可不是太尉千金该做的事。”
“在你面前，我不是太尉千金，我只是程静书。”
“程小姐，你越是这样说，我心里便越是内疚。”
“为什么？”她吸了吸鼻子，小脸在他背上胡乱地蹭了蹭。
逐墨眸光投向远方，他盯着窗外那颗被雨淋得七零八落的桃树，道：“我对程小姐没有男女之情。”
咯噔——
程静书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那张被泪水铺满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虽早已猜到，但仍是难免心痛。
原来真有这么一天，厉北廷会不爱她。
她吸了吸鼻子，在他耳后笑道：“你在说什么啊！？男女之情？我们之间怎么会有男女之情！？”
逐墨回头看她。
“哈、哈、哈！”
她干笑了几声。
她松开了手，不自主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她边走边说：“不是我误会了你，是你误会了我吧！？我自小和三位哥哥在一起，性子便大大咧咧了许多。
尤其是三哥哥，我与他年岁最相近，几乎是一起长大，三哥哥风流洒脱，我学了他不少，所以也喜欢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我以为公子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肯定不会把我那些玩笑话放在心里，可没想到……“
程静书越说越觉得好笑，直接笑出了声。
她继续说：“可如今看来，是我孟浪了。咱们逐墨公子是老实人，我不该说那些话。我道歉！”
逐墨：……
他浓眉微蹙。
程静书愈发觉得好笑了。
她戳了戳逐墨的胸口，而后跟个小狐狸似的跳开了，笑着说：“好啦！今日挑开了来说也好。我对公子没有非凡之想，公子对我亦无男女之情。如此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继续当朋友。”
逐墨无奈地看着她。
她眼神清澈，水洗的眸子带着三分笑意。
他有些疑惑了。
难道真的是他…自作多情了？
程静书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开口：“你放心，我对你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我程静书是谁？太尉千金，高门贵女。
我若喜欢一个人，我定会追他到天涯海角，我会大声告诉他我喜欢他，我会大声告诉旁人他是我的，别的女人休想染指。
我跟你说，我就不喜欢你这种类型。你太正经了，我喜欢三哥哥那样的，我喜欢能逗我开心的！”
逐墨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忙说：“真的！你想想，上次咱们在客栈遇到的那位大娘说的多有道理啊！你就是个冰疙瘩，我喜欢你不是找死！？”
“你喜欢程三公子那种类型？”
“对啊！”
“我知道了。”
“所以咱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吧！？”
逐墨转身，摇了摇头。
程静书又说：“你的寒毒未解。我答应过要帮你驱除寒毒我就不能食言。公子，你如果实在不愿见到我，那我们就做个约定吧！？”
这次，逐墨没有说话。
程静书看到了希望的微光，她赶紧说：“等我替你驱除寒毒，你我便不再相见。”
“当真？”他声音仍是淡淡的。
“自然。”程静书右手握拳，举至太阳穴处，道：“我程氏静书发誓，替逐墨公子驱除寒毒后，我绝不纠缠他。若他不愿再见，我绝不再出现在逐墨公子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