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汪怎样的池水?
它不像前八座血池那般或狂暴、或死寂。
它不过方圆丈许,池水清澈,没有丝毫血腥与污秽,反而像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巨大宝石,在火山之巅那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般的七彩光晕。
它静谧、纯粹、美丽,仿佛世间一切美好的源头。
然而,这极致的美丽之下,却隐藏着令整个焦骨部都为之敬畏的无上威严。
即便是酋长骨天,这位站在部落权力之巅的强者,此刻也只是远远地望着,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却不敢有丝毫靠近的念头。
那里,是圣地中的圣地,是禁区中的禁区。
是先祖之灵沉眠的摇篮。
曾毅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浊气被尽数排出。
之前的疲惫与消耗,在神识金剑凝聚成形的那一刻,便仿佛被一扫而空。
他知道,最后的考验,就在眼前。
没有任何迟疑,他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
在焦骨部所有高层那混杂着敬畏、恐惧、与一丝丝期待的复杂目光中,曾毅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那最终的,第九血池。
当他的脚尖,即将触碰到那七彩池水的前一刹那,他停顿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祭坛边缘的众人。
他看到了酋长骨天紧握的双拳,看到了老祭司浑浊眼眸中的紧张,也看到了那些精锐战士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撼。
他知道,自己今日之举,无论成败,都将彻底改变这个古老部落对“外来者”的认知。
随即,他毅然决然地,将脚踏入了池中。
“嗡……”
没有预想中的灼热,没有刺骨的冰寒,也没有任何能量的冲击。
当曾毅的脚掌浸入池水中的瞬间,一股温润、柔和,仿佛初生婴儿的抚摸般的感觉,从他的脚底传来,瞬间传遍全身。
这股感觉,并非单纯的温度,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亲切与祥和。
仿佛他踏入的不是什么禁地血池,而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回到了生命最初的起点。
他体内的灵力、气血,乃至识海中刚刚成形的神识金剑,都在这股气息的安抚下,变得无比平静。
“这……”
曾毅心中微讶,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
他继续向前,将整个身体都浸入到了这汪七彩的池水之中。
就在他完全没入池水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那平静的七彩池水,猛然绽放出万丈豪光!
璀璨的光芒冲天而起,将整个昏暗的火山之巅都照耀得宛如白昼!
祭坛边缘的焦骨部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纷纷用手臂遮挡。
当他们再次勉强睁开眼睛时,却骇然发现,第九血池之中,已然空无一人!
曾毅,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人呢?!”
“他……他去哪了?”
“难道……难道是被先祖之灵……”
一阵骚动在人群中爆发,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疑与不安。
“都安静!”
酋长骨天一声爆喝,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他死死地盯着那恢复了平静,却依旧闪烁着七彩光晕的第九血池,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转头看向身旁的老祭司,声音沙哑地问道:“祭司,这是怎么回事?”
老祭司的脸上,同样充满了震撼,他那干枯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嘴唇翕动了半天,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不知道……老夫也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悠远的回忆与敬畏。
“族中古老相传,第九血池并非用来淬炼肉身,也非考验神魂,它是我们焦骨部传承的核心,是连接着先祖之地的唯一门户。
但自从万年之前,最后一位先祖坐化其中,这道门户就再也未曾开启过。我们只知道,那里……蕴藏着我族所有的秘密与根源。”
“没想到……时隔万年,它……竟然为一个外来者,再次开启了。”
……
与此同时,曾毅正经历着一场奇妙的穿越。
当他被七彩光芒吞噬的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一缕没有重量的尘埃,漂浮在一条绚烂的光之长河中。
周围是无数飞速掠过的光影碎片,其中似乎蕴含着山川变迁、日月更迭的浩瀚信息,但他却无法捕捉到任何清晰的画面。
这种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千年万年。
当周围的光芒骤然散去,他的双脚终于再次踏上了实地。
曾毅立刻警惕地打量四周。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无比广阔的奇异空间。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云彩,像是一块未经打磨的混沌璞玉。
而脚下的大地,更是让他心头剧震。
入目所及,皆是白骨!
无边无际的白骨,堆积成了山峦,铺展成了平原。
有细小如沙粒的兽骨,也有巨大如山岳,不知是何种洪荒巨兽遗留下来的骸骨。
这些骨骼的年代已经久远到无法估量,尽数化为了灰白色的骨粉与化石,将整个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死寂的苍白。
这里,仿佛是整个世界的墓场,是所有生命的终点。
一股苍凉、古老、死寂的气息,充斥着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曾毅为眼前这震撼的景象而心神摇曳之际,他脚下的骨粉,开始无声地流动起来。
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汇聚、重组、堆叠……
片刻之后,就在曾毅面前不远处,一具由无数细碎骨粉凝聚而成的巨大白骨,缓缓地从地面上生长了出来。
这具白骨的形态极为奇特,它并非任何生物的骨架,反而更像是一个个巨大而古老的象形文字,笔画之间充满了道韵天成的玄奥。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是一座记载着天地初开秘闻的古老丰碑。
正当曾毅试图解读这符文的含义时。
一道浩瀚而苍老,不带丝毫感情波动的神念,直接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外来者,进来吧。”
伴随着这道声音,那由骨粉组成的符文丰碑,其中心部位的符文开始缓缓旋转、扭曲,最终化作了一个深邃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通道入口。
曾毅目光一凝。
他知道,这声音的主人,便是那沉睡在第九血池深处的先祖之灵。
没有丝毫犹豫,他迈开脚步,走进了那条由骨符文构成的通道之中。
通道不长,光影变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之中。
这个山洞的景象,比之外面的白骨平原更加震撼。
洞壁并非岩石,而是由一根根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龙骨拼接而成!
每一根龙骨都晶莹如玉,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龙威,即便过去了万古岁月,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而在山洞的最深处,也是最高处,摆放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王座。
那个王座,竟是由一颗完整的,不知比山岳还要庞大多少倍的太古龙神的头颅雕琢而成!
龙角峥嵘,指向天穹,那空洞的眼眶,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与不甘。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具白骨。
这具白骨与外界的任何骨骸都不同,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质光泽,虽然同样是人形,但体型却比常人高大了近一倍,骨骼的线条充满了力量与美感,宛如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它的眼眶之中,跳动着两团金色的灵魂之火。
“外来者,看这里。”
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曾毅可以确定,声音的源头,正是来自王座之上的那具玉质白骨。
曾毅收敛心神,对着王座上的白骨遥遥一拜,不卑不亢地说道:“晚辈曾毅,见过前辈。”
那具白骨似乎“看”了曾毅许久,眼眶中的金色魂火微微跳动了一下,神念中带着一丝悠长的叹息。
“没想到,万年之后,竟真的还有人能进入这第九血池,来到这先祖之地。可惜……可惜,你并非我焦骨部的族人。”
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与遗憾。
“不过,你也确实是个异数,你的身上,似乎有某种极其古老之物的气息守护,连我的意志都无法完全看透你的根底。身负如此大气运,难怪……难怪你能走到这里。”
曾毅心中一动,知道对方所指的,定然是自己识海深处的几样宝物。
那具白骨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直接问道:“外来者,你可曾了解我焦骨一族?”
曾毅沉吟片刻,恭敬地回答道:“晚辈略知一些。只知道焦骨部是上古龙族秘境的守护部落之一,世代居住于此。”
“守护部落……”
白骨的神念中传来一声似是自嘲的轻笑,“说是守护,倒也不错。但更准确地说,我们一族,是被龙族定下的罪人一族,与其说是守护者,不如说是囚徒。”
“罪人?”曾毅露出不解之色。
“是啊,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