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对于凡人而言或许只是四季轮转的一小部分。
但对于此刻身处狮吼洞十五米深处的曾毅来说,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灵魂鏖战。
洞内,那源自地脉、经由阵法加持的狮吼音波,依旧如狂涛骇浪般冲击着他的神魂。
然而,此刻的曾毅,已经不再是初入此地时那个只能被动承受、苦苦支撑的炼气修士了。他的神魂,在这持续一个月的极限锤炼下,去除了杂质,变得无比凝练、坚韧。
虽然肉身因为长时间承受音波震荡和神魂反哺的压力,显得有些疲惫,脸色也透着一丝难以完全恢复的苍白,但他的双眼,却亮得惊人。
一个月到,曾毅心中默念,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四肢,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密清脆的爆鸣。
不仅仅是神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连他的肉身筋骨,在这无休止的音波震荡下,似乎也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和淬炼,变得更加坚韧、协调。
转身向洞口走去。
身后的狮吼音波逐渐减弱,如同潮水般退去,当久违的、带着山林气息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时,曾毅微微眯起了眼睛,一种恍如隔世,又如获新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洞外,两道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正是石磊与石峰。
当看到曾毅的身影从幽暗的洞口中走出,沐浴在阳光下时,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两人眼中还是不约而同地闪过浓浓的惊诧之色。
石磊是第一个迎上来的,他仔细打量着曾毅,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曾道友,你……你当真在里面待足了一个月?!”
他清晰地记得一个月前曾毅硬抗他狮子吼时的狼狈,也深知狮吼洞对于非本族血脉修士是何等严酷的炼狱。
在他看来,曾毅能在里面坚持十天半月不崩溃,已经算是意志过人之辈,可如今,对方不仅安然无恙地待满了整整一个月,而且……
石磊敏锐地感觉到,眼前的曾毅,虽然气息似乎并未有突破性的增长,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变化。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柄原本锋利的剑,被置于烈火与重锤之下反复锻打,虽然锋芒内敛了,但剑身却变得更加厚重、坚韧。
“侥幸,侥幸坚持下来了。”曾毅对着石磊拱手,声音因长时间对抗音波而略显沙哑,“有劳石磊道友在此等候。”
“佩服!”石磊脸上写满了真诚的敬意,之前的些许竞争之心早已烟消云散,“能在狮吼洞内坚持一月而神志清明、气息稳固,曾道友这份意志力,大道可期!日后若有机会,还望能与道友多多交流。”
“石磊道友客气了,彼此印证,共同进步。”曾毅微笑道。
“行啊!”石峰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伸手在曾毅肩膀上拍了拍,力道沉猛,试探之意明显。
曾毅身形微沉,稳稳站住,并未晃动分毫,这让石峰眼中的异色更浓,“人族修士里,能有你这份能耐的,怕是不多见!难怪古河长老那么有信心。”
“石峰道友谬赞了。”
提到古河长老,石峰脸上立刻露出了古怪促狭的笑容,“你小子在洞里受苦这一个月啊,外面可是热闹得很!”
“哦?长老他……”
“你进洞的第二天开始,他老人家就几乎天天准时到我们演武场报到,点名要找我叔叔,也就是我们狮王,进行友好切磋!”
“切磋?”曾毅有些愕然。
“狗屁的切磋交流!”石峰撇撇嘴,脸上却憋着笑,一副幸灾乐祸模样,“那就是单方面的吊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古河长老那叫一个指点得认真负责,喂招喂得拳拳到肉,掌掌生风!”
“说什么你这招力道不够沉猛,看我的……我叔叔那身板,在我们蛮荒山脉也是响当当的硬朗,结果呢?硬是被古河长老揍得……啧啧,反正好几天,叔叔主持族内会议的时候,眼角嘴角都带着那么点淤青,还得用妖气小心翼翼地遮掩着,生怕被我们这些小辈看出来!”
石峰越说越起劲,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大戏:“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我叔叔那么憋屈、那么狼狈的时候!偏偏古河长老还一脸语重心长,说什么老朋友之间,就该互相督促,共同进步,是为了帮我叔叔夯实根基,免得安逸久了生锈!”
“我叔叔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我们这些小辈私底下都快笑疯了……咳咳,我是说,我们都对古河长老这种无私帮助朋友的精神,表示由衷的敬佩!”
这位看起来有些不着调的古河长老,行事风格果然是……深不可测。
石峰在前领路,三人离开了狮吼洞区域,朝着狂狮岭的议事大堂走去。
老狮子,狂狮岭之主,此刻正端坐于主位的巨大石椅上。
他神色如常,努力维持着一族之王的威严,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眼角似乎有那么一丝极淡的、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痕迹,被他浓密的金色鬃毛巧妙地遮掩了大半。
他端着一个粗陶大碗,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古河长老则悠闲地坐在客座,面前摆着精致的茶具,正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
当看到石峰、石磊领着曾毅走进来时,古河长老放下了茶杯,目光落在曾毅身上。
片刻后,古河长老满意地点点头,抚着颌下花白的胡须。
老狮子也抬眼看向曾毅。
曾毅上前几步,来到大堂中央,对着主座上的老狮子和客座上的古河长老,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曾毅,拜见狮王前辈,拜见长老!多谢狮王前辈慷慨,晚辈受益匪浅!”
“行了,行了!”老狮子不耐烦地挥了挥蒲扇般的大手,“人,你囫囵个儿地出来了,古河老头,赶紧回你的宗门!”
古河长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老狮子身边,一点也不见外地伸手拍了拍老狮子宽厚雄壮的肩膀,力道还不轻,让老狮子眉头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老狮子,你看,我没说错吧?我这弟子,资质是差了点,毅力还行。”
古河长老笑眯眯地说道,话语里带着一丝只有两人才懂的调侃,“再说了,这一个月,咱们老哥俩‘切磋’得也挺痛快,挺尽兴的,不是吗?我看你最近拳脚功夫都精进了不少呢!”
老狮子的脸皮似乎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干咳两声,端起酒碗猛灌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应道:“嗯……切磋嘛,有来有往,很正常,很正常……”
古河长老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曾毅身上:“好了,既然顺利出关,且老夫也该带他离开了。”
他顿了顿,搓了搓手,眼神十分自然地瞟向大堂角落里堆放着的几个半人高的巨大酒坛。
古河长老嘿嘿一笑,对着老狮子说道:“老狮子啊,你看,我这既然帮你锤炼来身体,是不是该来点补偿?”
老狮子一听这话,眼皮子顿时一跳,警惕地看着古河长老:“古河老头,你又想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酒可没剩多少了!上次被你顺走那几坛,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哎呀,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顺走?那是你我深厚友谊的见证!”古河长老脸不红心不跳。
他伸出手指比划着:“不多,不多。为了感谢我这一个月的悉心指导,我看,就那边的……嗯,给我来个……五十坛吧!凑个整,吉利!”
“五十坛?!”老狮子差点从石椅上跳起来,胡子都气得吹了起来,“古河!你当我的酒是山泉水吗?那是用了多少天材地宝,耗费了多少心血才酿出来的!五十坛?!你怎么不去抢!”
古河长老依旧笑眯眯,“你要是觉得为难,那……四十坛也行,不能再少了!”
看着古河长老那一副“你不给我就不走了”的架势,这老滑头讲道理是没用的,打又打不过。
最终,老狮子重重地哼了一声,“三十坛!不能再多了!再多一滴都没有!拿了赶紧给我滚蛋!”
“成交!”古河长老立刻眉开眼笑,拍板钉钉,生怕老狮子反悔,“老狮子果然慷慨!够朋友!来人啊,把我那三十坛给装好喽!”
石峰和石磊强忍着笑意,连忙招呼族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搬运那三十坛沉甸甸的酒。
老狮子看着自己珍藏的佳酿如同流水般被搬走,心疼得嘴角直抽搐,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眼不见为净。
古河长老则心满意足地看着酒坛被妥善收好,这才对曾毅招招手:“走吧,小子,咱们该回去了。此间事了,还有下一站等着你呢。”
曾毅再次向老狮子深鞠一躬:“多谢狮王前辈成全与款待。”
老狮子没好气地挥挥手,算是回应。
古河长老带着曾毅,扬长而去,离开了狂狮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