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吗在吗?晚餐预计6点开始噢!”
“……噢,知道了。”
徐晓筱警惕地把包捻紧,眼睛火速瞪往被叩响的房门:还好,外面的人知会这一声后就快速跑开了,外面只能听见更远处的阵阵敲门声,以及同样的提示。
……算你有点分寸。
谨慎地把拢紧的包慢慢放开,徐晓筱缓慢地站起来。她看了一眼墙上那个圆形的雕花古铜色挂钟,5:40了,现在出去应该正好稍微能见完这里的人,又不至于迟到吃饭。
昨天她进屋睡下时已经快2点了——倒不是这里有多远,毕竟就算算上她艰难地把行李扛上那个弯弯曲曲的石头台阶,再笔直地走一分钟到达这幢洋房,也就12:30——她在这间位于二楼左侧的客房里,一直等到洋房内一片寂静,然后打着手机电筒走出来,简单地转了一圈。
这洋房共有2层,下面是客厅、餐厅、厨房,两侧各有一个客房,二楼两端基本同理,稍些不同的是,二楼的楼面呈现出一个哑铃的形态,而“哑铃”的两头则各是两个房间:她这头是她的这个房间和一个盥洗室,盥洗室的旁边是书房,而另一头则是另两个间房间。从房门安装的位置,她猜和她同侧的那一个应该是主卧。除此之外,二楼还有一个颇大的休闲活动室,就在客厅正对向的楼梯的正上方。
让她觉得稍微不安的,是厨房旁边的一道稍小些的门:昨晚,当她试图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上了。
如果这是欧式构造的洋房,那里不是通往地下,就是仆人间,当然是,如果不是……
“这样吗,看来他们渠道还蛮多的……”
“对了,你是什么类型的博主?”
“啊,我——我其实不算博主吧——”
……下面的人聊起来了。
时间显示5:45,可以下楼了。虽然这里虽是老宅,但砖房的隔音一点不比双层板差,那两个人看来是边聊边步行,她已经不怎么听得清谈话的内容了。
“噢!你说主人的话,应该是明天到呢!”
刚一推开房门,楼下就传来那个自称小陈的女仆——可以这么叫吧,反正也就是这么个角色——跳跃感十足的声音,徐晓筱不自觉地皱起眉。
……这个女的,存在感也太强了。
偌大一个观光岛,除了海风海浪的声音和树叶摩擦的细簌声,就只有她的嗓门最显眼。也不晓得那个老板会不会觉得这人让人心烦。
从她的房门走过盥洗室和小茶水间,就到了二楼活动室及其面向一楼阶梯的扶手短走廊。从这些科林斯柱式的回廊间隔往楼下看去,徐晓筱看见除了这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聒噪女仆之外,楼下还有两个女人,一个穿着碎花衬衣和牛仔裤,头发染成太阳红,另一个是规矩的黑色中长发,穿着黄色娃娃裙。
“啊……那就是说,今晚只有在这里的几个人吃饭?”说话的是娃娃裙女人。
“是的……啊不过不用担心!食物都是每天新鲜送过来的!老板说是和码头的船夫说好了每天早上7:30把新鲜的原材料和半成品送过来!不会给大家吃烂菜叶的!”
“不过就你一个人做饭吗?”
“嗯……其实我只是个帮工……老板的原话是第一天为了拉近大家的距离,就吃火锅,然后一些难处理的菜啊,生鱼片鹅肝什么的,第二天送到后会安排专门的厨师上来做,这样大家都能新鲜吃到,又保证口味,我也比较好收拾……”
“……你也说得太直白了,这位小姐。”红发女人噗一声笑出来,眉尾飞扬而起。
“啊……”
“换了别人听到这么推锅的说法说不定就要指着你鼻子骂了噢?”
“啊、啊?我——我只是,实话实说——”
……什么实话实说,就是蠢吧。什么傻*啊,服务员都要请临时工,这种三无公司为什么还会答应贷款给他们啊。
“噢!楼上的另一位客人也来了!这里这里!”
……
……好吧,徐晓筱已经在考虑提前下楼是不是个明智的举动了。
“呀,你好啊。我是近下午过来的,你好像那时候在周围散步吧?”
“……”
“怎么称呼?我叫阿布。”
红发女人的音色幼软,说话态度倒是干脆利落,细看此人也当是如此:虽然长了一张略有婴儿肥的脸庞,花衬衣的扣子却连开3个,毫不顾虑隐约露出傲人的上围曲线。她好像也并不和国内众多女性一样,因为身材微胖而体态羞赧,从她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的骄傲姿态,徐晓筱感受到了一种奔放的自由。
“这位是老板的特别主顾呢!老板说公司的生意是受了——”
“……我姓徐。这位呢,怎么称呼。”
……为什么找了个这么蠢的服务员啊!这种人是我的话免费的都懒得要好吗!会不会看气氛说话啊!
“我……啊,我,我姓杜,叫我小杜就可以啦。我还在读大学……”
“呀,我也在读书。”
“欸?!可刚刚你不是说你在美国——”
“在美国读书怎么了?博主是我的副业。”
“那好厉害啊!能把副业做得很风生水起,还在那么好的地方读大学,肯定是学霸类型的……还长得那么漂亮……”
“说得我都信了。你是在附近城市读书?”
“啊……是的是的,我今天下午才到码头,本来应该是中午和你一起的,结果巴车晚了……城际大巴就是这样……”
“那个那个——快到点啦!各位先就坐吧!”
这次这位女仆不光是在喊了——她径直窜到了正逐渐交谈入迷的阿布和小杜中间,并不断拍着手,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在讲话似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满脸的欢欣雀跃和两位来客的尴尬和蒙圈完全不属于一个时空。
“我给大家先倒水,大家吃点小凉菜,我去再喊一下一楼那位客人!”
“还没出来啊?不是说她昨天下午就到了吗?”外放一些的阿布首先缓回了状态。
“啊哈哈……她比较宅啦好像,早上中午的面包啊,面条啊那些,都是我送进去以后,她吃完了把餐盘放在门边我来收,欸嘿嘿……”
“这不是宅是怕麻烦吧……”
“也不太像社恐啊,大家不都是博主嘛,要社恐的话怎么接推广做活动啊?”
……谁博主啊。烦死了。能不能安静点,叭叭叭的。
看着黑衣女仆一蹦一跳地往一楼右侧那边的客房走,徐晓筱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有多动症了。从白天开始这人就活跃得可怕,无论是打扫卫生、做饭、搬东西还是把客人带回客房,她好像不弄出点动静就浑身不舒坦,要么就是喃喃自语,要么就是突然旁若无人的嘿嘿直笑,再不就是把东西搬出什么声响……
她重新看向阿布和小杜,发现两人已经从刚刚的尴尬剥离感中恢复过来,已经坐到靠近大厅右侧的英式古旧餐桌前,一边用小叉子吃切好的水果,一边继续聊起天来了。
“真的不是啦!我就是个普通大学生,是在学校的一个活动抽奖……”
二人顺势聊起了校园生活,这勾起了徐晓筱的一些回忆,但她很快又觉得没什么加入同聊的必要:她的大学生活完全不如意,至少不如她一开始的意,她甚至觉得,如果大学里的某些时候做了不一样的选择,说不定现在的日子就不会过得那么令人恶心了——至少,不至于当着拿不到五千块工资的英国海归。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憋得要紧。她干脆伸手直接拿了一块西瓜,站在座位上吃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脑子轰地一响,徐晓筱登时扔下西瓜,撒腿就往尖叫声响起的地方跑。一刹间,她预感到那种担忧就要成真了。
上岛之初、昨夜探寻之时,还有中午环岛漫步的时候,那种萦绕在她心头的揣测、不安、忐忑与猜忌,她基本猜到了她将可能看到什么——
一楼向右的走廊尽头,女仆小陈已经两手抱头瘫坐在地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