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经年,岁月如梭。
洛阳城春风习习,朱雀街繁华物阜。
大街的转角处,一座尚未完工的宅院映入眼帘。一群健壮的奴仆正紧张的忙碌着,在四月的春日照耀下,他们汗流浃背,却不敢懈怠。
“哎,一年了。岁月真是无情,想当日身在长安,是何等的安逸。却不曾想流落至此,人世无常,可见一斑。”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宅院的大门口,打量着正在修葺的府邸。他心念故地,触情生情,不胜感叹道。
“老爷想必是又怀念长安了吧?依老奴看来,长安虽然富贵无比。但眼下遭胡虏洗劫,已经不复当初模样。倒是这洛阳虽远离故都,却别有一番情致。单说这一年一度的牡丹节,就已经很有风味了。”一个管家似的老仆说道。
“听说皇上有移驾长安的打算,可这一年过去了,宫中丝毫没有移驾的迹象。洛阳虽好,但宗庙社稷都在长安故地,皇上没有理由抛弃长安久居洛阳的。”老爷说道。
“老奴无意中听得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近来不少传言纷纷出现,有人说长安已经败落,回去要重新大力营建,颇费时日。倒是这洛阳因为远离长安,避免了胡虏的洗劫,又经过前代帝王的营造,已经规模可观。于是很多人都提议就近建都,不再移驾长安。估计皇上也正有此意,只是还未明文告知。”
“如果流言属实,只怕长安是回不去了。要真是这样,倒也未免可惜了,好端端的一座王城只怕要从此衰落了。”老爷道。
“谁说不是呢?那些朝廷大员们,似乎都摸透了皇上的心思,都急急忙忙把留在长安的产业都搬了过来。不用多久,长安人去楼空,自然要衰落下去。”老仆道。
“对了,说到房子。倒真是让我折腾了好久,我的这位宝贝女儿啊,自从来到洛阳后一直水土不服,对长安凤鸣巷的老宅思念有加。加之她母亲的坟墓也在长安,近来流离颠沛,转眼风物迥异,她适应不过来,终日以泪洗面。她的这一反应,倒也激起了我的思乡之情。于是,为了了却心中的夙愿,才仿造了这座府邸。如果皇上真的不回长安了,这也倒是个安居之所。”
“原来老爷早有打算,真是用心良苦啊。小姐看了一定会非常喜欢的,这宅子不但复原了长安老宅的全部模样,还结合了洛阳本地的风物,二者相得益彰。老爷眼光独到、计划倒真是令人佩服。”老奴奉承道。
老爷点点头,仔细端详起着新修的宅院来。老管家紧紧跟随在后,不敢疏忽。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您快回去看看吧!”突然身后传来急切的喊叫声。
二人回转身来,看见一个年轻的仆人匆匆跑来。他气喘吁吁,大声的喊着老爷。
来者正是家仆安福。
“出了什么事情,如此惊慌!快快道来。”老爷问道,眉宇间掠过一丝的不安。
安福没有立刻回答,他舒缓了一下,才慢慢答道:
“老爷不好了,宫里的黄总管来了。他手里拿着圣旨,说要老爷马上接旨。看样子是极重要的事情,而且他还说老爷半个时辰之内不回,就当抗旨处理。我看情况危急,只得跑来告诉老爷。”安福道。
老爷一听心中不觉一惊,这里离府邸较远。眼下又是街上人多的时辰,就算是骑马,一个时辰怕也难以赶到。这黄太岁真是欺人太甚,这分明是故意为难嘛。
“小姐在家可安好?长空无忌有没有在家里?”老爷问道,他心里盘算着,如果长空无忌在家,尚可以拖延一会,自己回去接旨也不会误了时辰。
“小姐一早就去长空家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想来是长空家留下了,长空无忌自然也不在府里。”安福答道。
“老爷,老爷!不好了!老爷!”安福刚刚停下,又一阵急切的声音传来,而且这次还显得更加紧迫。
老爷心中正烦闷的紧,突然喊叫再次传来,便感觉情况不妙,赶紧走出门来迎着了报信的另一个仆人。
“老爷不好了!黄公公一行已经离开府里,正在准备回宫了。黄公公满脸的不高兴,他扬言要在皇上面前奏老爷抗旨不尊。我看情况危急,便骑马赶来报信,估计他们现在已经快到朱雀门了。老爷赶快想个主意吧!”仆人道。
“这黄太岁真是无理!说好了半个时辰,竟然又故意变卦,看来他是针对我来的。这圣旨里面的内容,怕也不是什么好消息。老管家留下监工,你(他指着来报信的仆人说道)赶快回去照料府里。安福随我去朱雀门拦下黄太岁一行,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圣旨,不然就是犯了灭九族的大罪。”
吩咐已毕,老爷骑着一匹快马,往朱雀门飞奔而来。安福在身后紧紧跟随。
二人快马加鞭,不久便到了朱雀门,老爷远远看见一顶暗黄色的轿子,缓缓从门洞中出来。轿子极其精致,左右跟随着五六个执扇的小太监。老爷一看便知道这就是黄公公的轿子了,他用力在马身上狠抽一鞭,径直朝着那轿子冲去。
抬轿的奴仆看到有人骑马拦住了轿子,都不敢往前走去,只得抬着轿子立在了原地。
“怎么不走啦?”轿里传来黄公公的声音。
一个小太监正要答话,被骑在马上的人抢了先。
“黄公公难得出宫一趟,本府还未来得及招待,便匆匆离去。似乎有怪罪本府之嫌啊,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公海涵啊。”说着他滚鞍下马,来到了轿边。
“原来是董侍郎啊,我倒是谁。听说董侍郎有公务在身,不便接旨。咋家可不敢叨扰董侍郎,因此只得告辞,回宫服侍皇上。”黄公公坐在轿子里,不紧不慢的说道。
“黄总管说笑了,接旨是天大的事。再有公务也得先接了旨,今日正巧有事耽搁了下,才冷落了公公。抗旨和得罪公公在下都吃罪不起,还请公公高抬贵手,改日定当重谢。”董侍郎深知这黄太监的为人,今番有求于他,定然要好言抚慰。
“这话说的我爱听,你要早点这样不就结了吗?咋家也不想得罪你董侍郎,只是这皇上有旨,董侍郎纵有千条理由也不能不接旨。倘若我回宫告知皇上,董侍郎欺君罔上,拒不接旨。今日便是你董府满门抄斩,人头落地之日!”
“黄总管所言甚是,是在下疏忽,府上有不少西域珍品。改日定当挑选几件,送到府上,皇上面前还请多多美言才是。”董侍郎极尽奉承,想赶紧打发了这一拨瘟神。但黄太岁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和他纠缠。
这时朱雀门边围拢了越来越多的人,董侍郎和黄太岁在门洞里相持不下,一时阻塞了交通。
“黄总管,这市集场所,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回轿董府,让在下好生招待,不知您意下如何?”
“不必了!我等着回去向皇上复命,董侍郎我也不为难你。皇上圣旨在此,你拿了去,皇上交待的事情你可得仔细完成了。”黄太监拨开轿帘,递出了圣旨。
董侍郎跪地接了,向黄公公满口称谢。
他打开圣旨一看,不禁满脸的疑惑,本来就不欢快的脸上堆满了忧愁。
“皇上为太子选秀,可太子尚且年幼,而且今年不在选秀之年。按理应该在后年才是,难道是皇上搞错了吗?”董侍郎问道。
“圣旨是皇上钦定的,这还有假?皇上子嗣贫乏,而今三十有八却只有一位皇子。太后眼见天年不久,心中悲伤,深为皇家血脉的延续担忧。因此才提前选太子妃。一来早为皇家接续香火,二来也可以让太后安心。董侍郎不要见疑,只要照旨行事就行。”
“皇上为太子选妃,这是何等大事。皇上为何不等移驾西京长安后,再做决定,如此着急,实在难以理解。”
“移驾长安?董侍郎是真不知情还是装糊涂?长安已经衰落,移驾长安只怕圣上心中不肯。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大战过后为太子选妃,这是冲喜之举。太子妃出自洛阳,都城自然定在洛阳无疑。”黄太监道。
果然如此,原来皇上早有打算。正如流言所说,皇上是不打算回长安了。
“董侍郎,为太子选妃,你是主宰。希望你能够尽心尽力完成此事,不负皇上重托。按照惯例,四品以上官员,都要携女进宫备选。董侍郎千金貌美如花,恍若仙人,深得太后记挂,定然会得拔头筹。希望董侍郎不要欺瞒圣上,假公济私啊。”这太监说完,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他那阴险的笑声悄悄响起。
黄太监吆喝众奴仆,起轿回宫了。
董侍郎呆立在原地,他大脑一片空白,心中五味杂陈。想到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想到那些刚刚劫后余生的百姓,他心中隐隐感觉大祸临头。黄太监的暗示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正如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接续皇家香火,安心太后吗?
这道圣旨像一个滚烫的山芋,如今滚到了他的手里。为选秀女,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有多少痴情儿女殉情身死,有多少女子惨死深宫,这些董侍郎最清楚不过了。
眼下洛阳大战刚过,朝廷又兴选秀之风,接下来会有多少人家遭殃?还有他那宝贝女儿,今年正好达到选秀女的年龄,黄太监说娇娆深得太后记挂,这让他更加不安,他真不敢往下想了。董侍郎苦恼不已,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别人暗算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暗下决心要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
董侍郎将做何打算?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