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虽然艰苦,生存却还是要继续。
他去酒肆洗盘子,果尔从未做过这种事情,他洗的非常认真,就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洗的非常干净,上了釉的盘子,隐约可以见到人影。
晚上,他还是被掌柜的好言相劝的赶了回来。
十几个铜币被放在果尔手中,“你明天不要再来了,拿着这些钱走吧,我们请不起你这种人。”掌柜的摇着头,非常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果尔不明白,他事情做的认真,找不出丝毫差错,不知为什么会被辞退?
他眼中有希望,有渴望,他现在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也许掌柜的见他可怜,转身说道:“你洗的盘子,干净,整理的也好,今天我还听客人夸了你。”
果尔露出喜色,被人夸,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掌柜的又说道:“可是你看,一天下来,你洗了多少?你旁边的妇人又洗了多少?”
果尔目瞪口呆,盘边的妇人洗了多少,他从未去关注过,只是想着将自己的事情做好,哪儿还有空闲去关注其他人?
果尔也算是知道了掌柜的要赶他走的原因。像这种小酒馆,需要的事洗的又快又好当洗工。而不是像他这种,只着重于一个好,却忽略了速度的人。
拿着手中沉甸甸的铜币,果尔又对着掌柜离去的身影施了一礼。
以前有人说过,生活处处皆学问。果尔现在才知道,是生存处处皆学问。
先生存,才会有生活。
洗的盘子干净又如何?酒馆伺候又不是达官贵人,在什么地步,就应该做什么事,人人都在被迫追求生存的时候,怎么去享受生活?
累了一天,好在也解决了一天的饭食。掌柜的是个好人,至少他今天吃饱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相互的。掌柜的没有怪他怠工,果尔也就不好意思说自己因为洗了一天的盘子,手已经冻的出血。
这一天就算是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中,还有很多的一天和一天。
后来果尔又去试过做搬运的事情,用力气赚钱。他力气大,又吃的多,一人顶三五个人。管事的一合计,一人顶三五个人,即便他吃三个人的饭量,也不亏啊!所以就乐呵呵的留下了果尔。
快乐的日子,永远也不会多。
果尔白天卖苦力,晚上就随便找个旮旯中将就一晚,他身体好,这样过着倒也没有什么事。
某一日,果尔被几个卖苦力的汉子给围住,这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尔被揍了,而且还被揍的很严重。因为这些天的修养,他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只是不愿意去还而已,都是同病相怜的人,又怎么好去为难他们?
不为难他们,果尔只能委屈了自己。他们之中,有的家中还有老母亲,有的家有幼子,有的还未娶亲,有的也和他一般大小。都是黑黝黝的糙汉子,都是为生活所迫的人。
果尔有什么?他没有老母亲,没有幼子,没有娶亲,没有亲人,没有牵挂,赤条条的一个人。没有牵挂也就不需要去断了别人的生路。
本来大家都做的好好的,都是他,是他扰乱了劳工的规矩。
因为他的到来,管事的眼中就没有卖力的人了。你看看人家,一人做五人的活儿,还任劳任怨,你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儿,还不清楚吗?
一次两次,当果尔还沉浸在自己赚钱所带来的的喜悦之中时,也想不到会有人将他恨上,很直接的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所以果尔没有还手,就静静的承受。不是还没死吗?只要还有一条命在,过一阵子,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乞丐。
“哎,你是那个阵营的?哟,还能走,还能走就快跟上吧!入夜的时候风刀子就像在肉上刮一样,会死人的。”
果尔也不知道是怎样糊里糊涂就跟着一群人走到一间废弃的房子的。
虽然这里东破了一块,西破了一块,房顶还能看见星星,总算是有个可以待的地方了,也是件好事。
那个夜晚,很多人都爱睡梦中离去了,果尔很幸运的没有成为离去中人的一员。
第二日,一个领头的叫花子带着他们剩下的还能动的人用手,用石头,用木头,总算是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来,刚好可以埋下昨晚那些离开人世的家伙。
有人在埋怨,说天这么冷,竟然还要出来刨坑埋了他们,太受气了。
在一群人的目光中,那人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
死者为大,有人心怪那人不近人情。
果尔知道,四海为家的人,哪里不是家?他们之所以要费这么大工夫埋了,还不是因为破房子中的东西有限?死了一批人,就会有更多的物资空出来。
一件衣服,一捆稻草,一个馍馍,都值得让人大打出手。
还好现在是冬天,若是夏天便会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即便是冷气将气味都封住,若是他们还想在这里待下去,就必须处理掉这些尸体。埋葬,是最好的选择。
果尔从领头的老大哥口中得知,昨晚就是因为抢食物而引发了一场大战,不少人都受了伤。
该死的都已经死了,不该死的,昨晚也都因为没有药物和没有得到好的照顾,都死了。
果尔再一次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如果,他像逍遥师傅那样,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被埋在坑中的人,会不会少那么几个?
“你叫什么名字,上天很照顾你,和你一起的,都在这儿了,你竟然还能来刨坑。”老大哥说道。
他的语气并不沉重,也不轻松,就像是看淡了世间的一切,生和死,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生是痛苦的死,死是另一种生。
果尔忽然觉得也许眼前这个头发斑白的老大哥也许并不老?
不知道为什么,老大哥对果尔特别的照顾。果尔受伤了,又缺医少药,而且还未习惯他们的规矩。
老大哥每日回来,总会留给果尔一些东西。有时候是半个馒头,有时候是些剩菜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