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昱轻轻握住她手腕,认真道:“我是说真的。大师记得你,因为你祖父与他是故交。”
凤仪羽仔细想了一会儿,实在记不起她祖父与慧觉大师有什么过往,想必真是她襁褓时的事情,不禁发笑,“我还真是沾了我祖父的光。”
“我想明日去拜会。”
凤仪羽偏头,见赵景昱神色疲倦,眼圈发黑,心疼的抚上横生的胡茬道:“睡一会儿,你太累了。”
赵景昱抓住她的手道:“没事。塔楼太高,走起来费力,过两日再去。”
凤仪羽摇头婉拒,“拜会要的就是心诚。多拖一日便多一日变数。保不准武游君耐心耗尽,说攻进就攻进来了。”
赵景昱也知不宜久拖,只是担心凤仪羽受不住。
凤仪羽执意坚持,赵景昱只好同意。
半夜,赵景昱正睡得深沉,凤仪羽忽听院外有急促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两位施主可睡下了?”
赵景昱闻声醒来开门。
净缘还在气喘吁吁,应该是跑来的。
赵景昱以为是武游君来了,忙问:“小师父,怎么了?”
净缘指向高塔,问:“你们可见过师祖了?他又入定了。”
入定便是圆寂,悟尘忌讳“圆寂”二字,才改称入定。
“什么时候的事?”赵景昱惊然,慧觉下午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圆寂?
净缘道:“就刚刚。这是这个月第四次了。”
凤仪羽忙撑身下床,披了衣服道:“我们去看看。”
事关紧急,赵景昱顾不了太多,抱起凤仪羽赶赴塔楼。
塔楼下已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僧人,嘴里颂着经文。
凤仪羽说:“放我下来。我得亲自走上去。”
赵景昱不放心,要扶她,凤仪羽摇头拒绝,自己一步一个台阶的进塔。
赵景昱、净缘在她身后,距离三个台阶跟随。
凤仪羽的上集中在上半身,路能走,只是动两下,腹部便撕扯的疼。
不过上了十个台阶,刚有些气色的嘴唇发白了,额头、后背皆是冷汗。
赵景昱看着她踉跄的步伐,手紧张的托在半空,生怕她倒了。
凤仪羽咬咬牙,问:“小师父,有布吗?”
净缘怔了一下,忙点头拿了块青布来。
凤仪羽将青布缠紧腰间,固定住伤口,继续往上走。
待到达塔顶阁楼,凤仪羽双腿发软,跪了下去,腹部青布上渗出斑驳的血迹。
赵景昱忙单膝跪地扶她。
净缘看的揪心,张张嘴要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忙进屋去瞧慧觉。
慧觉依旧端坐佛像下,神态似入定一般安详。
悟尘领一众大弟子跪在堂下,为其诵经。
净缘双手合十,颔首喊着阿弥陀佛,从队伍侧方绕到慧觉旁,跪下耳语,“师祖,女施主求见。”
他不过为了给门外人一个交代,通报一声,未想慧觉出声:“让她进来。”
净缘又惊又喜,“师祖,您又活了!”
“净缘。”悟尘忙压着声音训斥,“佛门重地,不得喧闹。”
自己却难掩喜色,赶忙上前轻唤:“师父,您老入定结束了?”
慧觉睁眼,恍若无事,“都出去吧,老衲要会客了。”
悟尘连声应好,带着弟子们退出阁楼。
“悟尘。”慧觉突然道,“你外头候着。”
悟尘出门,请凤仪羽进佛堂。
凤仪羽道了声谢,强撑着赵景昱的手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迈进门槛。
赵景昱要进,净缘拉住他道:“我们外头等吧。”
门关了,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佛堂里是那般空净。
泛黄的烛光在老者脸上跳跃,明亮而又神圣。
凤仪羽跪在团蒲上,磕头:“晚辈凤仪羽,拜见大师。”
慧觉抬抬手,指向一侧的矮榻,道:“你的困扰,那位小兄弟已经与老衲说了。”
他起身坐到矮榻一头打坐,凤仪羽便随着他坐到另一头。
慧觉一双慧眼仔细打量凤仪羽的脸,慈爱的笑道:“果真女大十八变,竟没有一丝从小的影子了。你说你叫凤仪羽?”
凤仪羽回:“是,我祖父起的名。”
慧觉道:“你出生时,你祖父带你来探望老衲,向老衲讨了个字。老衲便给了一个‘凰’字。那老家伙倒是实在,直接给你做了名字。还好不叫凤凰,太土了。”
凤仪羽惭愧笑笑,“晚辈小名凰凰。”
慧觉爽朗大笑:“哈哈哈哈,武将就是武将,简单明了,没点涵养。”
他笑完,重新打量凤仪羽,问:“你来所求何事?弄得这般伤,可值当?”
凤仪羽跪地回:“大师。晚辈家族蒙难,含冤九泉。晚辈幸得逃脱,不愿忍受朝廷所为,竖起反旗,誓为凤家、为百姓讨个公道。”
“晚辈自认行正义之事,并非反叛之徒。晚辈想替身后的数万战士求个名声。”
慧觉点头,手中佛珠轻转。
“你们想师出有名,光明正大的夺取天下。”
凤仪羽坦然,“是。朝廷奸佞当道,残害无数忠良。赵家皇帝无能,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民怨沸腾,赵家不配为天子。”
慧觉点破她的内心,“可你有顾忌,所以才来寻老衲。否则,一开始便可自立为王,而不是大将军。”
凤仪羽愧然垂首。
“是,因为凤家祖训。晚辈不愿凤家世代忠名毁于我手。”
清君侧是一回事,自立为王,便是另一回事了。
慧觉摆弄佛珠点拨,“若是你不做凤家人,还会有这般顾虑吗?”
凤仪羽不解,“大师何意?”
慧觉合眼道:“你的执念来源于凤家。但你该清楚,凤家蒙难之时,凤家女儿便跟随玉殒。这世上,哪还有凤仪羽?”
一番话引得凤仪羽陷入沉思。
良久,凤仪羽幡然醒悟,跪地请求,“请大师为晚辈赐姓。”
慧觉嘴里念佛,缓缓开口,“不急。你伤势颇重,上来一趟不易。留下来随老衲参佛七日,再说他话。”
凤仪羽知他有心磨练自己,便同意了。
“悟尘,让外头的都散了吧,这丫头,老衲留下了。”
净缘隔门问:“师祖,女施主的伤怎么办?”
屋里回:“老衲只医心疾,不管外伤。”
悟尘拍了下净缘脑袋,“笨啊,你每天送上来不就行了,这也用问。”
净缘摸头嘀咕,“天天跑,怪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