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
南城门外,吴军鸣金收兵,大批攻城队伍往后撤去,远离战场好一阵距离。城头上,宣威军士卒们也趁此良机,不断从城下往上搬运巨石与檑木,清理那些挂在城墙上已损毁大半的云梯。
“城上的明军听着,俺们王爷要跟你们的皇帝谈判!”
“你们派个人出来!”
忽然,城下有一名吴军骑兵赶来,冲城上好一阵喊话。待朱慈煊听清喊话内容之后,这才招手给一名亲卫,“你出城去,听听那家伙怎么说!”
“末将遵旨。”
众将士将朱慈煊亲卫放入竹筐中,用两根绳索坠下城去。双方士卒见面后一阵交谈。
“皇上,吴三桂的人说,他们想跟吾等谈条件!”
回到城上的亲卫禀告道。
“哦?什么条件?”
“他们用钱财来交换吴世璠。”
朱慈煊忍不住笑了。
“这吴三桂难道是年老昏聩了吗?吴世璠可是他的嫡孙,朕怎么可能把这样的宝贝交给他?”
“若是还给他的话,岂不是让他没了顾虑继续来攻打朕吗?”
笑归笑,朱慈煊还是有谈判打算。倒不是真决定谈判,而是借谈判之名,去拖延时间。
“忠亮,你去......”正开口说了一句,朱慈煊又打断自己,“不,换别人去吧!”
朱慈煊起身,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宣威军士卒们,逛上一圈,目光扫过其中一名膀大腰圆的汉子。汉子一脸糙肉,面色蜡黄,见朱慈煊瞧他一眼,有些胆怯,却又嘿嘿一笑,模样很是老实巴交。
“你叫什么名字?”
朱慈煊问。
汉子还是面带笑容,出口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回皇上,额叫魏大胆。”
朱慈煊也被汉子的话给逗笑了,他主动拍了拍魏大胆的肩膀,“不错!身板很结实!是咱大明的好儿郎!”
老实巴交的魏大胆也不知说啥,只是听了皇帝的话感到高兴,站在原地不住地嘿嘿傻笑。
“识字吗?”
“它认得额,额不认得它!”
魏大胆讪讪一笑。
朱慈煊心中暗喜,“就是他了!”
“大胆,朕想考验一下你的胆量。”
“皇上,您有事告诉额就行,额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皱一下眉头......”魏大胆听到有任务,一下来了精神。
“好。”
“朕派你去城外跟吴军的人谈判,你敢去吗?”
魏大胆先是一愣,似乎有些胆怯,可瞧见朱慈煊一脸期待的神色后,魏大胆又挺起胸膛回了一句,“额敢去!不过额可是说好了,额嘴笨,出了啥事皇上可不能怪额!”
“朕答应你!”
言罢,朱慈煊在魏大胆耳边轻声交代几句。
“告诉吴三桂的人,这些就是朕开出的条件,若是想赎回吴世璠的话,就必须答应这些,不管怎么谈,由你决定,总之,只准多要,哪怕没谈成也没关系,记住了吗?”
“呃.....好像记住了!”
“那就去吧!”
魏大胆这下可是头皮发麻,皇帝亲自给他委派任务,还是在阵前跟对方谈判这种事情,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捞到的差事。可他的记性实在不好,朱慈煊交代的话他压根儿没有记清楚。
换成别人他也就开口再问一遍了,可面前的人是皇帝啊!要是这点小事情都还要再问一遍的话,岂不是丢死人了?
士卒们放在竹筐将魏大胆坠下城楼的时候,魏大胆还在竹筐里合计,嘴中不断嘀咕,“皇上刚说的什么来着?要多少匹战马?三千还是五千?”
“还要多少钱来着?额怎么记得是五十万两白银?不对,好像是一百万两来着,到底是五十万两还是一百万两?”
“额滴娘嘞!这要是把事办砸了可砸弄嘞?”
魏大胆很快来到空地上,吴军派来的人也很快到达。与魏大胆不一样的是,吴三桂这一次派来的可是一名文官。
文官们口舌伶俐,又能引经据典,谈判这种事情看起来让他们做似乎再合适不过。
“阁下尊姓大名?”
文官身着清人官袍,骑上战马缓缓来到跟前,冲着魏大胆拱手之后便来了一句。
魏大胆一脸困惑,“啥?你说啥嘞?阁下是啥?”
“老头,说点额能听懂的行不?”
文官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却还是顾虑大局没有发作,“本官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早说啊!老头一天净给额拽文!”
“额叫魏大胆。”
文官点点头。
“吾乃平西王麾下参谋,你是?”
魏大胆见对方来头不小,没说自己是宣威军一员,而是开口吹嘘道,“额是皇上的亲卫,是皇上的心腹!”
“好。”
文官确认身份后,继续说下去,“既是如此,还请你讲出明皇所开的条件!”
“条件?”
魏大胆压根儿没记住,反正此时牛吹上了,干脆脱口而出就来了一句,“皇上给额交代过了!”
“首先,一百万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除此之外,战马三千匹,铠甲三千具,粮草十万石......”说完,魏大胆想起有什么没说,又抢着补充道,“皇上还说了,这些物资除银两可以缓一缓,其他的都必须先交给额们......”
文官一听这条件,当即脸色就变了。
“好大的口气,你家皇上倒是真敢开口!一百万两白银,他怎么不去抢?”
魏大胆笑出声来,“额们这不就是在抢吗?”
“你.....”文官一时哑口无言。
“不成。这条件实在苛刻,若明皇真有心与我们交易的话,还是降低条件吧!这样的条件别说是吾等,哪怕是清廷恐怕都做不到!”
“额也不管。”
魏大胆倔脾气上来了,“反正条件就是这些。你就说你要不要答应吧?”
文官气得吹胡子瞪眼。
“竖子!有辱斯文,哪有你这般谈判的?难道你们皇帝身边都没人了吗?派出你这样的家伙来与本官谈判?”
“你们皇帝趁吾等不备,偷袭入城占据吾等后方,而今又擒住王爷的嫡孙问吾等要钱,此举实在是无赖至极!”
“吾以为大明皇帝乃是光明正大之辈,尔等也是一群朝廷官军,岂料尔等行径连山贼都比不上!如此这般,岂可称之为王师乎?不过徒增笑而!”
文官说得兴起,引经据典就开始嘲讽起来。他自以为文采出众,吐沫横飞,却不想一阵叨叨完之后,魏大胆只是一副困惑模样。
“老头!你说啥嘞?额咋恁听不懂嘞?”
“额拜托你说人话行不?”
文官气得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对牛弹琴!对牛弹琴啊!你这样的家伙,如何做得皇帝的心腹?”
“额乐意,皇上也乐意,关你鸟事!”
魏大胆道。
他虽不识字,却并不愚蠢,不论文官如何嘲讽,如何讲道理,他都只用一句话回应,“条件就是这样,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文官差点儿没气得吐血。
双方的交谈拖延了好一阵,久到连吴三桂都忍不住派人前来询问。文官见状,怒斥几句,而后骑马就朝着吴军大营奔了过去。
“嘿!老头!额说的条件你可别忘了啊!额还等着你们送钱过来。”
魏大胆在后面冲文官大声喊话。
此时,城头上的朱慈煊早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虽然不知道双方交谈了什么,可是他在望远镜中看到了魏大胆与文官的神情,尤其是文官全程几乎一拳打在棉花上痛心疾首的模样,更是让朱慈煊忍不住联想起来。
“一个是不识字的大老粗,一个是咬文嚼字的文士......总之印证了那句话,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魏大胆回到城头上后,很快前来将情况告知朱慈煊。朱慈煊听完他的讲述又是一阵大笑。
“如此说来,没谈成是吧?”
“额还想谈,可是他们走了!”
“好!这件事情办得不错。”朱慈煊道,“战事结束后,你便跟在朕身边吧!当朕的亲卫!”
魏大胆激动地嘴巴都在打颤,“额....谢谢皇上....谢.....”
“别谢了,先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大战马上开始了!”
“诺。”
朱慈煊预料的果然不错。吴三桂派来的文官回去之后,退避了一段距离的吴军再度有了攻城迹象。吴军的战鼓声又一次响起,数以千计的兵马缓缓摆开大阵,推着攻城车与云梯朝南城门而来。
朱慈煊扫视了一圈下面的宣威军士卒,经过一番大战之后,而今还能继续战斗的宣威军才剩下两千余,这些兵马可是他最后的依仗!
“万一快守不住的话,一定要砍了吴世璠的脑袋!让吴三桂这厮先绝了后再说!”
朱慈煊心中暗道。
正在此时,一名手下将领来报,“皇上,城下出现大批百姓!他们说要来助朝廷抵抗清人!”
“嗯?”
朱慈煊快步朝后方走去,果然见到密密麻麻的人群,其中不乏学子与商贩们,更有许多穿戴铠甲手持兵刃的年轻人。
众人一见朱慈煊露面,皆跪在地上山呼万岁。那名叫做赵骜的少年更是站出来冲朱慈煊拱手大喊道,“皇上,吾等欲助朝廷抵挡贼军,光复汉家大业,求皇上允准吾等上城协助!”
待他说完之后,身后的百姓们也跟着呼喊起来。
“大明!”
“大明!”
“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