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席岸再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他看见右边床位的帘子已经拉开,被褥也都被重新叠好,原本躺在上面的人却又消失不见了。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没有像昨夜似的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找人,而是先环视了一圈周边的东西,最后看到了放在凳子上的挎包。
隔壁床的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说:“小伙子,是在找你女朋友呢吧,她和我老伴去买早饭去了。”
“谢谢奶奶。”席岸又补充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老太太闻言推了推眼镜,“即便现在还不是也快是了,别看老婆子我带老花镜,看人可都是一看一个准错不了,那小姑娘是个好的。”
席岸点头“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应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亦或者是两个认同也说不准。
这老太太也是个健谈的人,有了这么个开头仿佛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几乎也都是她主动在问,从年纪问到学校最后又问到了家里有几口人。
席岸皆是一一作答,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才见阮棠和那位老爷爷拎着早点一起走了进来,因为顾及着病号所以买的也都是白粥鸡蛋这些口味较淡的东西。
还没等放下手里拎着的早点,阮棠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问:“你醒了啊,感觉好点了吗?”
“嗯,烧退了就好多了。”席岸看向她的手,“傅颂昨天不是买了好些吃的么,怎么还要出去买?”
“那些都属于零食,你是病人就只能吃病号饭。”
说话间,阮棠将脱下的外衣搭在边上,然后将早点一一摆在他面前,两个人就这么将就着对付了一顿早饭。
吃早饭后席岸重新量了一次体温,温度计显示还是有点低烧,护士的建议是让他再多留一夜,可却架不住他坚持要回学校并声称可以回学校输液,最后护士将目光投到了阮棠身上。
“不然……”她斟词酌句的说,“你先把今天的针打完再走?”
最后席岸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留下输液,明显他今天的精神要比前一天好,直到挂最后一瓶的时候才闭了会儿眼睛,他是在拔针的那一瞬间清醒的,看着阮棠的手不轻不重的按在输液贴上。
“我醒了。”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自己来。
阮棠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复低下头去:“嗯,先不要动,刚拔完针的地方不能揉不然会青。”
听她如此说着,席岸也不再说话索性随她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过后他又量了体温,好的是度数又下降了一点点。
在席岸穿衣服的时候,阮棠先一步去护士台还体温计,说了声谢谢后却见她仍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而且目光中似乎满怀深意,看的她感觉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就往自己身上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护士好像也发觉到自己笑的太过,于是收敛了些道:“别看了,你身上没画花儿。”
“……”
阮棠抬头看她,一瞬间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眼前的护士已经再次开了口:“我就是看到你不禁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件事,想想还挺好笑的。”
“哦……”她转身欲走。
“和你有关的,你就不想听听?”
已经转过身的阮棠闻言又转了回去,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在想昨天是否做了什么奇怪的事,而且她睡觉应该也没有打呼噜磨牙以及说梦话的习惯。
那护士已经将双手撑在桌上,探出半个身子说:“昨天晚上,你男朋友醒来发现你人不见了,急急忙忙的就跑过来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粉色卫衣的女孩儿,最后见你就躺在旁边的床床上睡着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昨夜大概十一二点的时候,那对母子就被家人接走了,所以阮棠才能爬上了那张床去睡觉再一醒来就是天亮,对于睡着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席岸对于此也没提起过一个字。
她怔怔的听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就是你喜欢他,或者就是他喜欢你。”护士一脸“我都懂得”的表情说,“不然为什么是你留下照顾他?发现你不见了他为什么那么着急找?”
“不是,我们就是同学……”
可能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护士依旧是一脸不信的模样,见有人走近过来,怪声怪调的说:“你朋友来找你了。”
席岸见气氛有点奇怪,于是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们走吧。”阮棠垂着头往前走。
昨晚飘了一整夜的毛毛细雪,也留下了约莫半指厚的积雪,但因为医院里人来人往,将门口的雪踩成了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旁边没有人走过的地方剩余那么一点洁白。
医院门口的出租车来来往往,很容易的就能打到车,两个人共同坐在后一排,隔在中间的是傅颂所买的那一大塑料袋东西。
到了学校后,阮棠的本意是分道扬镳各回各的寝室,但席岸执意要先送她到楼下,这一次她也算是彻底领略到了席岸的执拗。
好在周六又是下雪天,校园里的街道上都是空荡荡的,两个人并肩走着也不担心被他人撞见,谁也没有刻意加快或放慢速度,可步伐却出奇的一致。
戴着的口罩遮住了席岸脸上的情绪,他第一次的想主动找个话题说点什么,可左思右想还是很老套的说了句:“虽然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但阮棠我还是想说声谢谢你。”
“是啊,你真的和我说了好多次谢谢了。”阮棠赞同道,“你是要向我展示人类的本质吗?”
“什么本质?”
“你没有听过‘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述机’这句话吗?”
席岸诚实的回答说:“没有,不过好像说的也很准确。”
“你也会这么一直不停的像傅颂道谢吗?”她忽然问。
“不会,男生之间似乎不是很讲究这个,两个男生谢谢来谢去的想想都觉得有点奇怪。”
顺着这句话脑补了一下,阮棠瞬间生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甚至忍不住抿嘴偷笑了下,随后又故作正经的道:“不能以偏概全,只能说是因人而异,换一种思路就不会觉得奇怪。”
“嗯?”席岸来了兴趣,“什么思路?”
“……”
这下轮到阮棠无言以对,能是什么思路,当然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思路,更是不可言说的思路啊!
“我说,要不要打电话让室友下来接你一下,毕竟你还在低烧呢!”她虽是转移话题,可也是真的关心。
席岸也不是傻子看的出她是转移话题,而且他也不是非知道答案不可,“不用,又不是万里长征,寝室楼梯我还是能上去的。”
以往赶去教学楼的时候,总觉得这条路走的又长又远,可眼下两人只觉得没说多一会儿话,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宿舍楼楼下。
席岸将在手里拎了一路的袋子递到身前:“这个你拿回去,是留着自己吃或是分给室友都行。”
“这是傅颂买给你的,你怎么能给我!”阮棠摇着头说。
“你不是说病人只能吃病号饭么,看着不能吃拿回去不是折磨我自己么!”说着,席岸将袋子塞进她怀里,再依次握着她两条胳膊将其抱住,“就当做是照顾我的谢礼,朋友之间的谢礼是可以接受的。”
在他说出这话的一瞬间,阮棠几乎都要认为席岸是听见了她方才和护士的对话,可眼前的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再看不出其它的什么情绪,她的心似乎是被坠到了半空中碰不到底。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我们……是朋友?”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难道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听着他反问回来的话,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可能会有人不愿意跟席岸做朋友,是多少女生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机会,现在就这么从天而降砸到了她的头上,反而是有点不太敢相信。
正常人的话,都应该是忙不迭的伸手去接,然后再双手合十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选中了自己。
所以,阮棠斟酌了一下,尽量用着平稳的语气说:“怎么可能呢,我就是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席岸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为了对得起你这四个字,偷偷的告诉你里面有惊喜,好了,外面天冷快进去吧!”
原本阮棠还想问一问有什么惊喜,听到最后一句话才恍然想起面前的人高烧刚退,于是连忙摆手说:“我进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好不容易退下的热别再烧起来了。”
“嗯,再见”
席岸学着她也摇了摇手,看着人边走进去边伸手摸向外衣口袋,好在那个袋子并没有很沉一只手也能抱的住,他看见阮棠在拐进去之前回头望了一眼,于是又摆了摆手应该是在催他回去。
他作势往旁边移了两步,但其实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仰着头往上看,那每一扇窗户都应对着一个寝室,就是不知道哪一扇是属于刚上楼的那个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