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段九游于睡梦中惊醒。
烛火已经灭去两盏,昏黄之下帝疆“睡”得正沉,分明是元神出窍!
段九游不必细想就能猜到他去了哪里!月坡崖下熔岩池,他去取四首龙凰钟了!
她早该想到他会猜到那里,早该将他元神禁锢在混元天锁里!
怪只怪自己一时心软,没将天锁刺入他元神四海,空摆了一副花架子给悍凌看。
“说好了不再骗我,又在背地里行事!”
段九游一面恼恨一面元神离体,直奔月坡崖而去。
……
月坡崖下。
白宴行与帝疆已与四法神兽交战十数回合。
这东西听不懂人话,打不得商量,生来就是为守护神器存在。它不知疲累,身形似兽,皮肤如鳄,断神斩也无法割破它皮肤,甚至有越战越勇之势。
熔岩池内,四首龙凰钟已经浮出池面,帝疆几次欲取都被四法神兽阻止,再与它消耗下去,不仅自己与白宴行法力消耗殆尽,四首龙凰钟也会随之沉入池底。
“白宴行,你去熔岩池内取钟!”
帝疆弃了手中法器,幻出裂天犼法身,蓄力一冲,将四法神兽撞于熔岩石壁之上!
山石碎裂,兽身相抵,四法神兽周身爆发出汹涌赤焰!
帝疆咬牙强忍,白宴行不敢犹豫,辙身冲入岩浆池内,身形同时幻作白龙法身,将龙尾紧紧盘踞在四首龙凰之上用力上提。
帝疆一直注视池心方向,看着白宴行几次沉浮。
四首龙凰比四法神兽还要灼人,根本就是一块烧红的巨铁,白宴行龙尾盘了又松,几次都是中途滑落。
帝疆看得焦急,急声怒吼:“别怕烫!你抓啊!!”
“我抓着呢!!”
白宴行也气急了脾气,两人谁也没比谁好过,统一都是烙铁上的一块生肉,帝疆法身被赤焰焚烧,白宴行喝出一声龙啸,拼力一振!
神器之光大盛,四首龙凰终于出世!
帝疆幻回人身,四法神兽随神器升起,呜咽一声化为一只呆头呆脑的小兽跳回熔岩池内。
白宴行将四首龙凰收入袖中,疲惫地托了一把帝疆,共同回到崖顶。
两人都已力竭,躺在崖顶大口喘息,不知过了多久才平缓呼吸。
白宴行感慨万千:“第一次夺天,我跟你打了三个月都没现在这么狼狈。”
帝疆语气一如既往桀骜:“上次你也很狼狈,若是没有九游,天境早就已经是荒族天下。”
白宴行说:“现在把天境给你要不要?”
帝疆说不要:“都被打得千疮百孔了,哪有钱修?大战结束我就带九游回十境去,以后你我各占一隅,谁也别找谁麻烦。”
白宴行在与帝疆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对他最显著的认识就是——他有一种坦诚的不要脸。
白宴行说:“你倒是会选地方,我要是跟你争十境呢?”
“那就再打一仗。”帝疆不以为意,“荒族从不畏战,把你打死了再去你穷嗖嗖的国库转一圈,用你为数不多的家底为十境修缮宫舍,再奴役你的臣民,让他们在十境猎兽,助我荒族修生养息,再让龙族四个傻子长老去——”
头顶处忽然压下一片阴影,直接将帝疆后面的滔滔不绝压了回去,帝疆看向段九游“倒挂”的脸。
她站在他头顶上方注视着他,身形犹如一根笔直的豆芽,豆子的部分微微弯曲,形成落在他脸上的阴影。
帝疆:“……”
帝疆咳了一声。
“……九游。”
“还能说话。”
段九游幽幽出声。
帝疆慌忙起身,行动间扯动伤口,又跌了回去。
“还能动。”段九游点点头,“还能跟人侃侃而谈,臭显摆。”
她担心了一路,远远看见两个“破抹布”躺在那,心跳都漏了几拍。
飞近了才看见他浑身是伤,但好歹还活着,还有闲心跟身旁另一块“破布”吹嘘荒族实力。
当然也不算吹嘘,他确实挺强,四法神兽都能制伏,并且还有策略,知道拉上白宴行跟他一起配合。两人伤势不分伯仲,都用去了大半条命。
“好一个强横无匹的大荒之主。”
段九游语气浅淡,抬腿就走!
帝疆急得要追,又因伤势过重站不起来,招手催促白宴行:“快点扶我起来!”
——你是我爹吗?总让我照顾你?
白宴行在心里骂人,他伤得也不轻,帝疆起不来,难道他就能轻松起身?
两个半死不活的人相互搀扶对方,一瘸一拐的追。
段九游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这对难兄难弟,眼色沉沉。
她明白他们为什么来取四首龙凰,可是他们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让他们来取。
她问帝疆:“大战将至,还未与悍凌一战你们便受此重伤,若是此物对悍凌无用呢?若是你们死在这里了呢?你们让剩下的天境神族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仙民如何与悍凌对抗?”
帝疆辩解:“虽不确定此物一定有用,但是这种可能性极大。”
“那就应该由我来取!”段九游道,“我有两条命,我可以为你们去取神器,法修为刀武修为盾,本就是武修职责所在。你们有牵制击杀悍凌之能,而我要做的就是为你们扫清一切障碍,确保此战能胜!”
这不是一两个人的英雄主义,更不是谁的一条命那样简单,而是苍生奉我为神灵,我必战于危难!就算要死,这条命也要死得其所,要能换回更多人的命!
大战之前,毁了一面盾,和断了两把刀后果是完全不同的,她可以舍了这条命,但是他们必须要活着。
段九游说:“爹爹当年将神骨赠于江詹,就是知道自己没有封印悍凌之力,江詹是海底一战的关键,赠出神骨不仅是君臣义气,更是为了保住整座天境江山啊。”
“她说的对。”
白宴行对帝疆低语。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段九游的成熟,并且由衷地认为,此次确实是他们考虑不周。
刚才一战着实凶险,万一他们两个全部折损在这里,谁来应对明日大战?便是此刻两人重伤至此,也会对明日有很大影响。
可若让九游独自前来,他与帝疆一样会不忍心,他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决定先认错。
白宴行对段九游道:“神官万事以三界安危为重,这次是我们莽撞了。”
帝疆一脸惊讶地看向白宴行。他把他自己摘出去了,两个人一起办的事,他现在主动忏悔,就把他一个人剩下了。
帝疆企图有样学样:“我也觉得... ...”
其实他并不这么认为,但是白宴行已经装了好人,他再“不思悔改”会显得冥顽不灵。
“你是不是在那炉香里下药了?”段九游根本不给帝疆机会。
帝疆哑了。
这个答案很明显:是。
之前他们在推测悍凌畏惧何种神器时,段九游一直盯着他看,那个眼神不像是在跟他一起猜测,更像是担心他也想到了那个答案。
那时他便断定段九游已经猜到了四首龙凰,他不想她来取钟,所以在那炉香里用了药。
段九游说:“可我不是已经把那炉香熄灭了吗?为何还会睡着?”
帝疆老实道:“那香名为融尘,药效最强的就是熄灭那一刻。”
他猜到她会熄灭那炉香,香灭之时他屏息了,段九游却是扎扎实实嗅进一口。
段九游又问:“我不是也对你用药了吗?为何你没睡着?”
两个半斤八两的人都计划在对方熟睡之后出来取龙凰钟,帝疆用了香,段九游也用了药。入睡前,段九游曾以担心帝疆胸口伤处为由为帝疆换过一次药,那瓶药膏里就加了使人陷入昏睡的沉香散。
帝疆说:“我提前服用过百草丸。”
这下再明白不过了,他对她用了药,便也提防着她对自己下药。
段九游怒极反笑:“老身确实不及荒主谋算过人。”
帝疆脸皮一麻。她一说“老身”他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眼神示意白宴行帮自己说话。
没想到白宴行装看不到。
倒不是白宴行缺德,他只是觉得两口子的事外人不必插手,又不是什么天大的误会,打一顿或是骂一通就能和好,帝疆已经有过很多次经验,一定能够应对自如。
他不帮忙,帝疆也没让他好过,说白宴行你既然想得这般通透:“为何我让蜚蜚一叫你就来了?”
白宴行诚心认错:“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应该劝你从长计议。”
段九游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我就知道你是被他拖下水的。”
白宴行因为认错态度较好,被段九游“放”回十境养伤,帝疆咬着后槽牙目送他离去,这辈子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他早该看出他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
崖上只剩帝疆和段九游,帝疆“孤立无援”的站在段九游面前。
他腿上有伤,白宴行一走,没人扶着他,他站不住,强撑片刻,刚准备席地而坐就被段九游架了起来。
她像一只小拐杖,牢牢架住了他受伤的身体。
帝疆轻轻环住她的肩膀:“九游... ...”
“干嘛?不想跟我回去?”段九游带着他向前走,脸色沉的像片小乌云,心里却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发脾气骂人确实有对明日一战的担忧,可她更在乎的还是他这个人啊。她明白他对她的心。
法修为刀武修为盾,从双方神职角度来说确实没错,如果他是一名冷静合格的君主,甚至他应该下令让她出战。
可从个人角度来讲,她在他心里先是爱人后是神官,是我不要你牺牲自己,如果需要,我永远会先你一步挡在你面前。
这是爱人之间的保护欲,是因为爱你所以担心你疼。
再往腿上一看,挺大一个巨兽牙印,身体各处都有烫伤,玄甲都烧焦了。
帝疆说:“那东西咬人,还会喷火,要是你来取四首龙凰,一定疼死了。”
段九游说:“你不怕疼?”
帝疆说:“不怕。”
但是我会替你疼。
段九游在心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