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狐裘与“鬼天气”
纪出矣2025-11-07 17:432,869

  

  破风十境只有冬夏两个季节,此时已经进入冬季最冷的时候。

  人间有三九,天寒地冻,鸟兽不出,夜卧枕被如冰,昼有大风厚雪,见晴的日子越来越少,几乎要与那日四季岭的巨寒比肩。

  段九游在这样的日子里却常常露出笑容来。

  她在嗜风岭住了快半个月了,等的就是这个“鬼天气”。

  她带走的这件狐裘是御寒圣品。岘山银狐,自幼食火而生,所经之处无不大旱三年。

  成年银狐喜食人肉,经常降下狐火,烧村食人,后被闲云宫宫主下令斩杀。皮毛贵得有价无市,尤其段九游身上这件白银狐裘,三座仙府都不换,漫说整个破风十境,就是在极寒之地的延川,也能抗得住苦寒。

  帝疆爱面子,平日猎兽鲜少会穿这件披风,入夜之后常将它扔在床角,睡冷时便用它来压风,段九游跟在他身边日子不短,自然知道他这些习惯。

  “老祖,荒宅里那位真会为件披风上山吗?他们不缺银子,若是喜欢,再买一件不就是了?要我说,您还是像上次一样,主动下山服个软算了,毕竟这事儿咱们也不是没干过,大不了弟子们陪您一块去赔不是。”

  “是啊老祖,一件披风而已,真想要回去,打发一个人过来取不就成了?何必劳师动众地亲自过来。”

  徒弟们总来劝她,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这东西值钱。

  段九游根本懒得解释,坐在山顶踢着小脚向下看,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至于哪天会来,说不准,反正白天不会,因为人多,他夜里猎兽,白天也不爱起,于是她也只在晚上等,那是夜里最寒时刻,山顶拨亮一捧小火把,像诱人取暖的灯。

  

  另一边,坐在衔为山顶吹冷风的帝疆也烧燃了一捧火把,封臣蹲在他身边烤野鸡。

  天寒,连他这种体质顶好的人都觉出了冷,夜里猎兽,肚子里没食扛不住寒,偶尔遇见能吃的飞禽走兽,便拔毛洗净,架在火上烤熟。

  他手艺一般,只知道转圈撒盐,帝疆很少吃他的东西,封臣也知自己伺候不好他,一边转野鸡一边说:“您要是想她了,就喊回来吧,别见天绷着张脸,府里那些兵士看见您都哆嗦。”

  兵士们有的缺了三魂,有的少了七魄,不管缺什么,打根儿上都对尊主敬畏至极。尊主高兴,他们精神便松懈,尊主绷着脸,他们也跟着严阵以待。

  帝疆坐在常坐的长椅上,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封臣:“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那可不是,她在的时候,您偶尔会有笑模样,虽说不大明显吧,但能看得出心情不错。”

  这会儿你知道察言观色了?

  帝疆略带奇色地打量封臣:“那你能看出你烤肉的烟和盐粒子都在往我这边飘吗?”

  帝疆坐的是下风口,封臣烤肉的地方在上风口,风一来就呼呼地吹,再把火烧大点儿,他的肉都能跟着一起吃了。

  “哦,属下失察。”

  封臣木木楞楞地换了地方,嘴里唠叨不停:“您好些话不说,属下就看不明白,便如刚才这事儿,你多说一句上一边烤去,属下不就熏不到您了吗?这荒宅里不必听您说话,也能猜透您六七成心思的只有段九游。”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你自己没有常识?”

  帝疆有时候也不懂封臣,傻成这样还常常给别人出主意。

  便如烤肉这事儿,用得着他说吗?

  他在下风口坐着,他扛着一只野鸡回来,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很坚定地选择了在上风口烤炙,不知道风往哪边吹?

  封臣那边还是一根轴,自顾自道:“属下最听不惯她说您怕冷,您是荒族之主,便是这一宅兵士全都傻了,她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损害您的威严。”

  这是封臣根深蒂固的观念,老尊主是这么活的,尊主有样学样,似乎也该如此生活。

  “可属下又希望您过得舒坦,便如吃饭这一项。属下之前一直以为尊主少食,是本来饭量就不大,过去咱们以灵气为餐,本来也不吃,后来段九游来了属下才知道,尊主是能吃下两碗饭的。”

  “其实段九游也怪不容易的,堂堂天境神官,放着高官厚禄不享受,带着六七个弟子跑到十境跟您策划造反,虽说这是她一手惹下的祸,诚意还是挺足的。远的不论,就说这次在四季岭,要是没她那几口鳌血,您就得冻成一座冰雕回来。灵医说总冻僵不好,时间长了心脉受损,更不好恢复了。”

  封臣一般不用脑子,一旦用上就控制不住地喋喋不休。

  帝疆不爱搭理封臣,但是他提到了四季岭,确实让帝疆想起许多段九游的好来。

  寒风碎雪刮在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冰天雪地里,她撑着他的身体,身后是一步挨着一步的小雪坑。小手隔三岔五拍拍他架在她肩膀上的手,不是说“别睡”,就是想方设法地找由头跟他聊天。

  上次他跟她到底因为什么吵架?

  帝疆停下来思考,经过这半个多月,几乎已经记不清了,就知道两人当时都挺生气,段九游抿着嘴,圆着眼——

  这模样让他叹了口气,远处老梧桐上栖着一只大头夜枭,由于没开灵智,看什么都新鲜,帝疆跟它对望一会儿,换向另一方向。

  衔为山以东是嗜风岭,正是他此刻面对的方向。

  他从来没跟人吵过架,没想到那日发挥得还挺好,他大约记得自己吵赢了,可是她一个字没说,反而让他心里更不畅快。

  她那天好像好委屈。

  他将视线重新转向烤野鸡的封臣:“小翠是不是给你写信了?”

  封臣说是:“没什么太新鲜的事,就是吃的不好,太冷,想回来。鳌宗弟子以气养身,就算在十境需要一日三餐,也没有小翠那么大的胃。她在那里白吃白住,不好意思提加餐,伙食也没咱们这儿好。”

  “另外还有什么。”

  “另外就是段九游天天夜里坐在山顶等您,谁劝也没用,可怜透了。”

  这实在是小翠判断上的失误,自从段九游跟帝疆吵了一架之后,就不太待见这个“细作”。一群人围着老祖说话,她必然是站在圈外的那一个,她不知道段九游抱着披风的目的,是等帝疆冻得受不了了来求她,只是根据情貌判断,段九游在睹物思人。

  封臣原样回话:“小翠说那狐狸毛,她一天至少摸三遍,她体质不惧寒,穿一阵就热一身汗,但这东西即便热了她也不撒手,经常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愁了,愁着愁着又恼了。”

  情景经此一描述,段九游几乎成了一个痴儿了。

  封臣等了一会儿,瞄着帝疆的眼色道:“您今晚上过去吗?”

  帝疆没吭声,头向后靠,更深地躺进竹椅里,精致面孔晒于月光之下,没回话,心里确实是在思忖一个问题。

  ——要不要给段九游找点药吃?

  ——别是在招招城里遭了什么“脏东西”了。

  ——他们说的这人哪还是他熟悉的段九游,分明就是为爱发疯的柳天时!

  

  三九天儿的夜,是张冻硬的冷峻兵士的脸,面孔白得发青,视线却不甘地望着远方。

  这种冷是绝对不跟人打商量的,风硬得像把匕首,刮着人的皮肤,像要生生剐一块肉来。

  嗜风岭的破草房里亮着一盏灯,光色映在身后,打出一个脑袋小小,身体“大大”的轮廓来,那是穿着宽大狐裘,坐在草房空地前的段九游。

  雪光映出她的五官,初时有些心不在焉,她慢慢侧耳倾听,盯住一个方向,眸色逐渐晶亮,最后,为了使对方看清自己位置,点亮了脚边一盏灯。

  漫天风雪里,有人打着伞上山了。

  雪花飞在那身绣着华贵盘纹的衣角上,留下细细碎碎的痕迹,风大,很快又吹散,留下一个单薄挺括的身形,伞下露着半张脸,精致冷漠,骨相极佳。

  山顶的人一路用眼睛迎着他。

  也真是怪,明明两人都会驾云,上山时都选择了用腿。

  帝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驾云,一路走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山顶亮着两盏灯,一盏在房里,一盏在房外,他看到有人在等,反而将脚步慢下来。

  段九游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帝疆,茫茫夜色里,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把伞撑平了,露出一双清静的,没什么人味儿的眼睛。

  你在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为仙者的悲悯,也瞧不出对世间万物的喜爱,它总是很安静,跟它的主人一样,寂寥冷情。

  

继续阅读:第三十一章:我有的是,你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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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她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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