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都是老熟人,秦隆带头,身后有秦牧全、王友、何大拿,还有四五民兵押着一个丧头耷拉脑的憨货,不是我家二神铁骡子还能有谁!
而他们身后跟着的,是数不清的老仙,以胡家仙为首,还有密密麻麻的常家仙,不管是身长一尺多,灰不溜秋的“土球子”,还是形如小龙,身具四爪的四脚蛇,此时都昂首吐信,扬起半截身子,血红的眼珠子里凶光闪闪,恶狠狠的盯着我。
当然,我之所以苦笑,不仅因为秦牧全的腿不瘸了,何大拿也不瘫了,更重要的是,我自以为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可实际上处处都落进了人家算计之中!
毕竟按常理,胡三太奶他们动作就算稍慢一些,此时应该也已经到了,如今一个也不见踪影,只能说明我已经中了人家的圈套。
很明显他们已经摸到了龙坟的脉,知道这迷阵该从何处进,从哪里出,然后凭借这地利,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不然老白他们就不会直接出现在这山顶,我们却在水上遭了死沼蛙的埋伏……
而今我和老白身陷重围,想必胡三太奶他们的处境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人家把地利拿捏得死死的,摆明了是要将我们个个击破啊!
秦隆脸色阴沉,却还保持着最起码的恭敬,带头冲我拱手行礼:“皇清遗孤富察·擎隆率堂下众将拜见山神爷!”
我刚想破口大骂,却被孙良止住,只听他不动声色的道:“难得你还没忘了祖宗的姓氏,不过既然做了仇仙堂的地马,祖训怕是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
仇仙堂三个字,听得我心里一震!
莫非秦隆也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么?
出马行的堂口实际上分为很多种,常见的有自愿出马的顺天堂,替天行道的循天堂,受过皇封的通天堂等等,这其中又分明堂、暗堂,文堂、武堂,种类很多,规矩各异,此处暂不细说。
在此之外还有一种十分罕见的就是仇仙堂,简单点说,就是因为得罪了仙家,背上了因果债,恰好又有仙根,被仇家强摁着脑袋背上了堂口,替仙家做事还债。
这种堂口的弟子往往都是被逼上梁山,在堂上也没啥话语权,有时候还得顺从老仙的意志做一些丧尽天良、作奸犯科的事,损阴德就不说了,还会殃及子孙后代。
如果秦隆背的是仇仙堂,那他就不是故意卖祖求荣,而是被黑老太太给拿捏了!
不料秦隆坦然一笑:“山神爷此话差矣,我富察氏受命永镇北疆,此等重任擎隆从不敢忘,但今时不同往日,皇朝已殁,江山易主,俄贼虽然再无犯边之能……”
话到此处,他有意无意的抬头瞄了我一眼,才若有所指的道:“但宵小觊觎之心从未断绝,更有甚者,竟假借堂皇理由,暗行卑劣苟且之事,勾结奸佞小人,蛊惑人心……”
孙良再也听不下去,断喝一声:“够了!照你这么说,你委身侍贼非但没错,反倒是为了北疆太平?为此挖了自家祖坟也在所不惜?”
孙良说的虽是气话,但龙坟确系秦家先祖不惜一切维护的东西,说是自家祖坟也没什么不妥的。
孰料,秦隆回答得铿锵有力,理直气壮:“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这话,引得秦牧凡也亢奋起来:“龙脉都枯了,废物利用有什么不好?真不懂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到底在坚持个啥!”
“放肆!”秦隆狠狠瞪了秦牧凡一眼,秦牧凡悻悻的闭上了嘴。
而孙良咀嚼着食古不化这几个字,不怒反笑:“好,很好,好得很呐!”
秦隆故作惶恐,再次躬身拱手:“犬子无礼,还请山神爷恕罪,只盼您万物轻信谗言,受了小人的蒙蔽……”
孙良冷冷的打断了他:“俺要是非不让你动这龙坟呢?”
秦隆直起了身:“孙老把头行走江湖多年,怎会不知审时度势的理儿?”
说着话,他缓缓环视四周:“这万物寂灭之地,地气断绝,您贵为山神又岂会不觉?”
这话听得我心里一哆嗦!
万物寂灭,地气断绝?这岂不是为山神爷量身打造的埋骨之所?
该死!该死!孙良这个疯子,他既然早知道其中的玄机,事先咋连屁都不放一个!
别怪我慌乱,要知道山神最大的倚仗就是地气,但凡双脚踏足大地,不管他是本尊亲临,还是神魂落座于地马身上,都能通过地气获得无穷无尽的神力,至不济,也能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就算杀了地马也奈何他不得。
可地气一旦断绝,就等于把他困在了我身上,哪怕他神威无穷,我却终有力竭之时,到时候死的就不光一个地马了!
怪不得他们竟不惜以包四这样的主力战将做饵,原来钓的是孙良这只大金鳖啊!
此时秃尾巴老白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懊恼不已:“怪我,都怪我,府君要不是为了救我,何至于亲身涉险,老白无以为报,今天就先走一步,替您和固山萨满开路!”
他猛的一振残躯,脊背上鬃毛炸立,爆发出了一头困兽最后的锋芒!
孙良笑着拦住了他:“一群跳蚤而已,还用不着你一个伤兵拼命。”
说着,他冲秦隆一招手:“来吧,俺亲自来称一称你们的斤两!”
不等秦隆应声,我就忍不住火了,暗里不管不顾的骂道:“孙良,你犯什么虎气,之前舍身犯险我就不说了,毕竟是为了救人,可眼下他们这出儿磨盘阵,摆明了就是要耗死咱们,你不想辙赶紧跑,瞎逞个什么能啊!”
别看明面上对方都是秦牧全、王友这种小角色,但仅凭他们的气色就知道,身上肯定也坐着老仙,更何况周围的胡家、常家喽啰足有上千,孙良就算再能耐,想杀光他们也得耗尽神力。
更何况,黑老太太、龒清还没露面,背后还藏着真空道的巨擘,这仗叫我们怎么打?
虽然看起来我是跟他发火,其实更多的是在责备自己,如果说这辈子我做过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那眼下一定就是擅自动用大五帝钱开了仙门!
要是大五帝钱还在,就能招来仙堂人马助阵,何至于被一群跳梁小丑捏住了痛脚!
谁知被我喷了个狗血淋头的孙良,却不慌不忙的笑道:“你慌什么,别忘了,这世上甭管啥事儿,向来都是福祸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