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问秦牧凡:“你们咋知道我俩要回来的,事先我可没打招呼啊。”
秦牧凡道:“卫生所的电话下午就打过来了,想瞒着我们你得先做好那边的工作。”
我这才恍然,老谢还是有心呐,想到这里,我拍了拍秦牧凡的胳膊笑道:“往后这种面子上的事儿就别安排了,劳神费力的不说,也太见外了。”
秦牧凡却把吴刚拉了过来:“本来按我的意思,咱自家人摆酒喝上一顿就好,整这套虚乎事儿干啥,是吴队坚持要这么搞,说要给你们庆功,说什么树……”
吴刚哈哈一笑接过话头:“树标杆,立榜样!”
秦牧凡恍然一拍脑门:“啊,对对对,标杆、榜样,哈哈,王哥、铁哥,以后你俩就叫王标杆、铁榜样吧!”
“去你的,别以为当了村长我就不敢揍你!”
我作势要踹,秦牧凡早已笑着溜出去老远了。
贺国梁上来扯着我:“别闹,大家伙可都等着给你们庆功呢,酒都摆好了!”
我闻言心里一动,庆功?怎么着,这算是还了前一阵子他们在下冈村许的愿么?
不等我细想,贺国梁就打了个哈哈,拉着我和铁骡子,一群人说说笑笑的直奔村部。
村部早已修葺一新,过水的地面重新铺了石砖,连房子都翻修了一遍,青砖红瓦远胜之前的暮气沉沉,院子比以前宽敞不说,白墙上那大红标语更是提神醒脑,也颇有几分新时代新气象的感觉。
我看得暗暗赞叹,不一样了,靠山村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显然这都是垦荒队帮着张罗的,秦牧凡那小子再精,脑子里也没这些玩意儿!
此时院里张灯结彩,十八桌流水席分作两排,几乎是全村老少都来了,我们一到,早就守在大门两边的孩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点着了炮仗,噼里啪啦的大地红暴响声中,众人将我俩簇拥着进了院!
院里的乡亲纷纷起身鼓掌,掌声、鞭炮声、锣鼓声,那真叫声声入耳,久久不衰!
兴许有人觉得,一个医学扫盲班毕业没啥了不得,但在那个大多数人都还是文盲的年月,一个小学毕业的都能让村里人敬为先生,就更别说我们这种官家颁证的大夫了。
我跟铁骡子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一时间红光满面,不迭的跟众人打着招呼,短短几十步的路,我们竟走了至少一刻钟。
我不由得有点恍惚,上次村部这么热闹,还是佟狐狸大闹村部那一回吧,想当初我俩可是连门都不让进,若是那时候有人跟我说,我也会有被大家夹道欢迎的那一天,我八成会拿大耳雷子抽他。
可现在,这不都成了真事儿么?
只是可惜,这一切,我娘她,再也看不到了!
一走神的工夫,童画不知搁哪儿变出来一条红彤彤的绸带,不由分说就给我套上了,还亲手帮我理了理绸带上的大红花:“啧,看着就是不一样呢!”
看着眼前笑面如花的她,我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初她跟叶瑶对我横眉冷对,指着我鼻子大骂流氓的场景来,一时竟不自觉的愣住了。
反倒是她被我直勾勾的眼神儿瞧得俏脸泛红,捶了我一下转身跑开了。
我这才回过神,捏起大红花问吴刚:“这是干啥,整的跟新郎子似的,你们不会连对象都包分配吧?”
“想得美,上去,你俩都上去给大家讲两句,就说说这段时间的学习心得,让大家也都有个奔头。”他一边说一边就把我台上推。
我赶紧推脱:“这又不是中状元,快拉倒吧!”
我知道他这么做既是有意捧我们,也是想拿我们打个样儿,好让村里人都知道跟他们混有好处,这样他们往后在村里开展工作也会更容易。
这要是搁在以前,我巴不得蹦上去讲个三天三夜,有这种露脸的机会岂能错过!
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总觉得做人不能太张扬,老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太招摇就容易遭人嫉恨了,更何况,我也不想就这么被绑死在他们的战车上。
在我的坚持下,吴刚才勉强答应免去讲话的环节,但首席落座、敬酒答谢,却是免不了的,接连几杯酒下肚,我脚下就像踩了棉花一般,越发有点飘飘然了。
然而跟我坐一桌的马三爷,脸上一直没有个笑模样,我以为他是在怪我冷落了他,便倒满一杯,起身敬酒:“三爷,富贵儿能有今天,多亏了您平日的关照,日后也少不得还要请您指点,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我一饮而尽,却发现马三爷只是浅尝辄止,连句客气话都没说。
这下我忍不住了:“三爷这是咋了,谁惹您不痛快了?”
马三爷放下酒盅,扫了一眼吴刚等人,最后目光才落在我身上:“富贵儿啊,美酒虽好,切莫贪杯,贪杯误事的例子比比皆是,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我听得心里一动,这是话里有话啊:“瞧您这话唠的,能有啥事儿,再说了,就算我喝高了,不是还有你们嘛?”
他头不抬眼不睁的道:“有些事儿我们能替你担着,但有些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我闻言收起了笑脸,看了看众人,随即沉声问道:“等我拿主意?牧凡,你可是村长,啥事儿还得等我拿主意啊?”
秦牧凡顿时干笑不已,居然站起身,拎着酒瓶过来给我倒了个满杯:“喝酒喝酒,说好了今天为两位大哥接风庆功,哪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儿!”
我任他斟满,却不端杯,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今天这样大张旗鼓的给我庆功,我就觉着有点不对味儿,如今马三爷都这么点我了,我要是还能让他蒙过去,就真成了二百五了。
秦牧凡被我瞧得心虚不已,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贺国梁笑着接过了话头:“没啥大不了的,就是上头援建了一个火葬场,这两天也差不多完工了,得选个日子开业,大家伙想让你看看哪天最合适。”
“火葬场?”我脑瓜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人当头来了一闷棍似的,直接愣在当场。
我们出马行虽然是以给人看事儿为主,但靠山村才多大个地方,拢共百十户人家哪来那么多事儿好看?所以要论来钱的道儿,多半还是以给人相阴宅、办丧事为主。
可他们居然趁我不在这几个月,悄没声的盖了个火葬场!
这要是把死人都一把火烧了,还有我们出马行什么事儿?
他们,这是要断了我的活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