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关富海身子猛的一颤,当即停下了脚步,虽未回头,可身子却止不住的哆嗦着,显然他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你这些年受苦了,都怪为娘一时糊涂,害惨了你啊!”那夜猫子叫得如泣如诉,但古怪的是,听起来明明只是鸟叫,偏偏能让人明白其中的意思,着实有些不寒而栗。
我们这边有句歇后语: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说的就是晚上听到夜猫子叫是很不吉利的事,往往就意味着有人要离世了。所以又把这东西叫做报丧鸟,也就是猫头鹰。
当年我跟着我娘给人看事的时候也遇上过成了精的夜猫子,专门蹲在人家房头上,趁人病弱之时吸人生气,因为这东西在村里常见,行踪又隐秘,着实被它害了不少老弱之人,我娘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查出是它搞的鬼。
但就算那只夜猫子,也远远比不上眼前这家伙的个头儿,就更别说“音传意会”这种诡异的手段了,连胡三太奶都忍不住提醒我,此獠不可轻忽,务必小心!
我紧了紧手里的刀,却没立刻动手,好不容易把关富海拉到我这边来,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还是先看看他什么反应为好。
关富海却始终背对着夜猫子一言不发,细看之下才发现,这货竟然哭了!
好半晌,他才镇定下来,语带哽咽:“都是上辈子的孽债,不用再说了。”
那夜猫子一听他语调放软,也紧忙陪着小心道:“不,是娘亏欠了你的,定要好好弥补才行。富海儿啊,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良善,耳根子太软,容易被人当了枪使!”
不等关富海回应,她又苦劝道:“听娘的话,莫要轻信这些外人的花言巧语,那庞家老贼偷天机窃阴阳,早已修成一方巨擘,又岂是咱们能对付得了的?”
此话一出,关富海哭声顿止,应声道:“那照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他们跟庞老贼有仇,就由着他们去好了,咱可不跟他们掺和,听娘的,留下来陪着娘好好修行,娘自有办法让你道行精进……不瞒你说,娘已经给你相中了一房姻亲,就是西山沟里那何家妹子,想来你也……”
“够了!”关富海骤然打断了她的絮叨。
“照你这么说,我就活该白死了?这些年阴风刮骨的罪,就该白遭了?”
“都是为娘的错,娘糊涂啊……”她一听关富海火起,立马又哭了起来,可话锋一转又抽泣着道:“娘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为啥老天爷要折磨咱们娘俩,唉,可已经这样了,还能咋办呢,说穿了,这都是命啊!”
关富海闻言冷笑连连:“一开始我也觉着是命该如此,要不是遇上了萨满大人,兴许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如今既然苍天开眼,让我重遇大人,那这个仇就非报不可!”
说着话,他陡然转身直视着她:“你要还认我这个儿子,就跟我一起去找老那贼问个清楚,如若不然……”
虽然他语气凌厉,充满果决的意味,可终究无法把话说绝。
而他娘,也就是那只夜猫子,却似乎并未留意到他后半句话,只是惊愕的转头盯紧了我们三人,语出骇然:“萨满大人……你是说……”
“不错,我就是皇清大祭司传人,第十三代固山萨满王富贵!”这次我并没再把鹿角冠拿出来显摆,有关富海的指认,想来这老东西也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于是我一横手中金刀,冷冷的凝视着她。
老东西被狠狠震了一下,不得不说,皇清大祭司的名头在他们这些前朝遗族的心里,还是颇有几分分量的,虽然如今时移世易,但这个称号所代表的实力却永远不会过时!
只见她双翅一振,身子顿时落了下来,停在树下的灌木上,双翅合拢低头垂目:“妾身叶赫那拉氏之女碧翎见过大人,方才不知大人驾临,失礼之处请大人勿怪。”
我听得也是一愣,哟呵,怪不得死了这么多年还这么骄横,原来是名门之后。
晚清时的叶赫氏大多数都属于正黄旗,虽然与正白旗的瓜尔佳氏同属上三旗,但结合关富海的家世地位,这样的联姻应该多少还是有点下嫁的意味了,也难怪她能在家里颐指气使,说一不二了。
只看她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居然也只是做足了礼数,并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就知道她颇有点自视甚高,对这种人,我自然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原来是叶赫之女,果然名不虚传呐!”
这话一语双关,听得她身子微微一颤,谁不知道叶赫氏最出名的女人是谁,都特么干了啥倒行逆施、天打雷劈的勾当?
不过她也没敢跟我炸毛,而是故作没听出来弦外之音:“妾身一介女流,当不起大人夸赞,如今更是沦落山林,却是没办法好好招待大人了,请您见谅。”
“见不见谅的暂且不说,固山萨满的职责想必你也清楚,铲除妖孽镇守边疆本是我分内之事,现在我要让你儿子带路去除了那姓庞的邪祟,你还执意要横加阻拦?”
我没心情跟她多费口舌,索性就开门见山。
她果然迟疑了,好半天才开口道:“论理妾身本不该……”
话到一半,关富海就打断道:“大人不必与她多说,我的事当然由我做主,大人请随我来!”
说完他也不管他娘什么反应,径自转身再往林子深处走去,碧翎见状急道:“富海儿你不能去!”
这话完全出自她本能,话说出口才察觉到失态失言,紧忙闭嘴,刻意避开了我疑惑的眼神,可那焦急的神色明显不是装的。
我不禁皱眉:“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们,说!”
逼问的同时,我也悄然朝她踏出一步,将她纳入了刀光所及的范围。
一般有道行的人都能察觉到危险的靠近,道行高些的更是能准确的捕捉到这个威胁的距离和严重程度,成了气候的妖邪也同样如此,碧翎自然也不例外。
被我紧紧盯住,她顿时变得很不自在,似乎本能的想要躲开,最终却又挺直了身子摆出分毫不让的架势来:“妾身只是担心犬子安危,不想他以身犯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