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超似乎看出了我的顾忌,干笑道:“没辙啊,谁叫你们不早点过来,我总得可着先来的忙活,等想起你们,就已经排到这儿了!”
“挺好的,替我谢谢老秦叔,等我安顿好了再过去当面道谢。”
我瞟了一眼他身边那几个家伙,淡淡一笑,目送他们离开。
转头看到铁骡子已经蹲在棚子中间的火坑边,就着坑里的一些干柴准备点火了。
此时虽是夏秋之交,但入夜之后山上却冷得要命,这种雨天若是不能及时生起火来,一些冻死的怨灵就会循着人味找过来,诱骗没有防备的人自行宽衣解带,然后陷入美梦,活活冻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但我还是抢上前,一把夺过了铁骡子手里的洋火,惹得他瞪起了眼珠子!
“你干啥,再不烧火,孩子都特么要冻僵了。”
我瞥了一眼旁边冻得直搓手的两个孩子,示意吴大娘先安抚他们一下,然后自己蹲在火坑边扒拉着里边的柴火,仔细查看起来。
秦隆居然让人提前给我们搭了窝棚,这本就够古怪了,现在居然连柴火都给准备好了,未免有点太过殷勤,我觉得这里边肯定有猫腻。
可翻了半天,坑里都是些松木柈子,并没什么异常。
难道是我多心了?
我还在迟疑,铁骡子就一肩膀把我给顶了个屁股蹲儿。
“上边拉磨叽去,一天天神神叨叨的,早晚得被你坑死。”
我翻了个白眼,爬起身去检查另一间窝棚。
这窝棚是用松木杆子撑起的四壁,顶上架着柞木条,盖着油毡纸,中间有火坑,两边有离了地的床架子,上边铺了狍子皮,一切都中规中矩,别说当个临时避难所,要是盖在深山里,都能当做猎户歇脚的猎屋了。
一无所获之下,我只得任由铁骡子摆布,等到喝上热水,吃了点干粮之后,整个人都暖和起来,铁骡子这才跟我商量着,要回去看看他老娘。
他老娘前两天就已经跟着村里人上了山,窝棚就扎在营地中间,可他这两天光顾着跟我东跑西颠的,搬家上山的事他是一点都没帮上忙。
我本想跟他一起去,但吴大娘他们初来乍到,没人照顾也不行,只得放他自己去了。
两个孩子睡下之后,吴大娘和我坐在火坑边聊起了真空道的事。
虽然她早就知道真空道,却没想到我竟和他们是死敌,直到亲眼见到胡三太奶斩杀那几个落头族之后,她才明白了我家仙堂的立场。
提起仙堂,她很郑重的说:“大娘得谢谢你没把我当外人,家里的事儿一点都不瞒我,但咱们之前说的事儿,可就做不得数了,你权当我没说过。”
我一愣:“咋的,大娘不想跟真空道作对?是怕牵连了孩子?”
我们之前虽然没明说,但让她搬到靠山村住下,自然是将她纳入了仙堂的阵营,此时见她居然打起了退堂鼓,我当然得问个明白。
谁知她却愕然道:“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我有啥好怕的,再说了,有你这个固山萨满照应,还能让孩子受了牵连?”
我纳闷不已:“那你说什么做不得数了?”
吴大娘讪讪一笑:“我是说收你为徒的事儿。不瞒你说哈,我吴家在玄门好歹也算有点名号,本来寻思着,你家老辈儿就算不认我,总得给吴家三分薄面……”
说到这,这位敢跟秦隆硬碰硬的虎老娘们,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羞惭:“可在老营那会儿,我鼓了好几回劲儿,却硬是没好意思张这个嘴。”
“为啥?胡三太奶可是我家掌堂大教主,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替我做这个主,那就非她老人家莫属了。”
吴大娘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她老人家啥身份,我这个当小辈儿的能跟你吆五喝六,可是在她面前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哦,敢情您是不敢高攀了?”
她转头就甩了我一个大白眼:“臭美个屁,大娘我指点指点你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在狐仙掌柜面前耍大刀,那不是找自讨没趣么!”
狐仙掌柜这个称谓,可不是她发明的,关外不少人在私底下都这么称呼胡三太奶,虽说关外的出马堂口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堂单上十有八九都以胡三太奶为尊,但真正能请动她老人家落座的地马却百不存一,就更别提请她本尊坐镇老营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之前怎么请都请不来她本尊,也没觉得太过古怪。
吴大娘显然是惊讶于我王家仙堂有这位大掌柜坐镇,所以才会“自惭形秽”。
“这您就想多了,我想拜谁为师,跟堂上的老仙儿没关系,说白了,咱各交各的。”
吴大娘歪头瞅我:“当真?”
“那还有假?”我拍了拍胸脯!
“那妥了,我回头就禀告她老人家一声,咱择日拜师!”
我赫然发现自己上了套,敢情她绕了这么大一弯子,就是等我自己往里钻呢。
正干笑着想推搪之际,却听她道:“我听你们说话那意思,真空道的圣姑栽在你们手上了?”
我点头:“准确的说,是我收拾了她,而且……尸骨无存!”
吴大娘却不以为然的摇头:“别大意,真空道这帮家伙,就像吃人的蚂蚁,面上你拍死一个,暗里指不定已经有多少盯上了你,尤其是那个自号无生的畜生……”
她这边话未说完,忽听雨声之中传来一阵异响。
我急忙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同时竖起耳朵细听。
天都黑了,还下着这么大的雨,谁会冒雨往我们这边摸?
正纳闷时,一个顶着块塑料布的家伙直接闯了进来,仔细一瞅,竟然是秦牧凡。
虽然这小子看上去瘦得皮包骨头,但精神却比我上次见他时好了许多,显然在游忌身上受的那点刺激已经被治好了。
只见他抖掉塑料布上的水,又使劲抹了把脸,急道:“真是让我好找,早知道就该让高超过来,这破天儿,真是浇死我了!”
我笑着递过去一缸子热水:“大雨泡天儿的,你跑这儿干啥来了?”
秦牧凡气到:“甭提了,我家老爷子抽疯,非得张罗着开会,这不,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村委会开会嘛,要是缺了你这个组长成啥了?”
“开会?开啥会?”
秦牧凡滋溜吸了口热水:“我也拿不准,听那意思,好像是说要提前组织猎队上山,这不是村里人都已经在山上了嘛,可能就顺便呗。”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上山秋狩是村里的大事,什么时候上山,都由谁家出枪,去哪个猎场,都是有严苛规矩的,这些规矩打老祖宗传下来就没怎么变过,绝非村长一拍脑瓜就能擅自更改的。
眼下将将入秋,离传统猎期至少还有一个半月的工夫,秦隆挑在这个时候派猎队上山,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盯着秦牧凡细看,见他神色如常,不像是在扯谎,只好回头看了一眼吴大娘。
她冲我点了点头:“去吧,大娘这儿没事儿,放心。”
我起身摘下墙上的斗笠扣在头上,冲秦牧凡摆了摆头:“走吧,你领道儿,我刚上来,还不知道咋走呢。”
秦牧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答应一声,率先出了门。
我摸了摸腰间的裁纸刀,这才紧随其后一头扎进了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