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少见多怪,恰恰相反,草爬子实在太常见了,开春的时候领条狗往草稞子里一钻,出来的时候就能从狗身上揪下来一堆,所以我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特别。
黄英凤笑着捏起草爬子翻了个身:“掌旗请看。”
我这才发现,它肚子是透明的,上边稀稀落落的分布着几个小黑点。
“这种草爬子又叫注死虫,别看它小,却与人一般七窍皆全,最容易被阴魂附体,活人要是被它叮上,七天之内就会发疯而死。尸身被它叮上,就会被附在它身上的阴魂所控,乍一看就像死而复生一般。”
听了黄英凤的解释,我顿感恍然,难怪梁玉清只凭一缕残魂,竟能附在我娘尸身上,吓得我还以为她又得了什么能够逆天翻盘的宝贝,才敢把主意打到我娘的身上!
但想到刚才黄英凤不顾我眼色,置我娘的尸身于险地,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这东西如此隐蔽,你咋看出来的,万一看走眼了岂不糟糕?”
不是我小心眼,实在是这事触及了我的底线,有道是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就是这个理儿,换做一年前,我早就大嘴巴子抽她了。
黄英凤何等精明,立马听出了我兴师问罪的意思,不禁面露不悦!
“掌旗是在怀疑老身的眼力么,别的不敢说,论控尸,在老爷岭这片地界上,老身要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黄大年也不行!”
她人老成精,可我也不是善茬子,一听她话里的怨气我就明白了!
敢情这是在埋怨我选了黄大年做黄家教主,让她和黄大魁受了窝囊气呗?
但一来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再者人家刚立下大功,我作为掌旗没有苛责人家的道理。
正想给她个台阶,我身上的孙良却抢先开了口:“背棺女威风不减当年,可喜可贺!别说富贵儿,连俺也没识穿这些跳蚤的把戏。”
黄英凤敢怼我,却不敢跟孙良较劲,闻言收敛了怨气,恭敬的道:“把头过誉了,我就是死人见得多了,比旁人更熟门熟路而已,被注死虫叮上的尸首,眉眼间多了一丝红晕,不知情的会以为是气色好,实则谬矣……”
她滔滔不绝的还想再解释,孙良及时打断了她:“果然高明,不愧是黄百里!”
黄英凤顿时面露惶恐,在孙良这个长白山神面前,谁敢狂妄到自号“百里”?
别说老爷岭这百里地界,整个长白山都是人家地盘,在他面前装逼那不是找死么?
她紧忙退后半步俯身拱手:“不过是江湖上那些闲人杜撰的匪号,府君万勿当真!”
孙良呵呵一笑没再言语,黄英凤却心惊不已,硬是不敢直起腰来。
我见状忍不住乐了,孙良这摆明了是给我撑场子,就是在告诉她,我可是他孙府君神谕敕封的固山萨满,别特么拿豆包不当干粮!
但他亲口点破黄英凤的身份,何尝又不是给我一个告诫?
要说黄英凤这个名字,我也只在堂单上见过,可要说背棺女黄百里的名号,那可真是如雷贯耳,但凡猎村长大的孩子,谁不知道黄家有这么一号狠人?
早些年,关外五仙虽然声名早著,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买账的,尤其像我们靠山村这种猎户村,很多人都不拿灵畜、野仙当回事,遇着祸害人畜的黄皮子,都是直接赶走,痛下杀手的也屡见不鲜。
我们村就有个姓陈的猎户,娶了个外村的女半仙过门,那娘们的肚皮也真是争气,一连给老陈家生下六个男丁,而且一个个打小就壮实得像牛犊子似的,全都顺利长大成人,不光跟老陈学了一身打猎的本事,还跟他娘学了一些辟邪除妖的能耐。
那年月,食不果腹,兵灾频频,能像陈家这样养活六个男丁的人家本就少之又少,更何况六兄弟皆有本事傍身,一时在村里风头无两,不说目空一切吧,至少也算是目中无人的主儿,虽然没做过啥缺德事,但好起面儿来,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于是就有人暗里使绊子,起哄架秧子的挑唆他们祸害了一窝黄皮子!
照常理,像陈家六兄弟这样的好猎手,就算是黄皮子也招惹不起,可兴许是该着他们背运,那一窝黄皮子里,偏偏就有一只有点气候的逃过了这一劫,它就是黄英凤。
黄皮子本就记仇,黄英凤尤甚,灭门之恨她如何肯善罢甘休,自那之后就缠上了陈家,她也不跟陈家硬碰,就是抽冷子给他们闹点灾殃,最终竟被她歘着机会,把陈老爷子给送走了,当家主母也气病交加,没几天就撒手人寰。
所谓树倒猢狲散,陈家架不住这么祸祸,六兄弟干脆分家单过,本以为能这样一来能消解仇怨,殊不知,这才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原本一家子聚在一起,还让黄英凤有所顾忌,可一分家就给了她个个击破的机会,她背上棺材,挨家挨户的上门索命,陈家六兄弟在二十多年间相继遭了黑手,就连搬到百里开外的,也没能逃过这场绝户劫。
因为她每每下手,都会先将一口棺材停在人家门前,这些年间也经常有人目睹一个瘦弱的女人背棺而行的场面,故此得了一个背棺女的名号,加之她手段狠毒,二十多年追杀百里而不罢休,也就有了百里之内黄家第一人的传言。
靠山村猎户不准伤及黄皮子的传统也是自她而起,可以说她凭一己之力改变了山民对黄家仙的态度,只是想不到凶名赫赫的背棺女,竟隐去名号,在我家仙堂做了护法!
此时我清楚的感觉到,孙良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我,这我要是还不明白啥意思,也就不用做这个掌旗了。
我笑着扶起黄英凤:“前辈劳苦功高,在我旗下做个护法委实是屈才了,今日之恩,富贵儿必不敢忘,庆功酒的头一杯,我当敬您。”
这话,可把黄英凤吓了一跳,惶恐之色非但不减,反而更甚,当即连连推辞。
要知道,庆功宴上的头三杯酒都是有说道的,不仅能增福禄、添光彩,还会大大提升受赏者在仙堂里说话的分量,这头一杯,往往都是掌旗敬给掌堂大教主,鲜有例外。
本来我这么说,只能算是客套,没想到胡三太奶却在旁补上一句:“保住上一任掌旗的体面,功劳非同寻常,这杯酒,你饮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