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铜钟之上清气浮动,雕刻的花纹仿佛都活过来了一样,以一种极具规律的方式缓缓绕着钟体游走起来,最后逐渐在朝向我们这一面凝聚,化作了一个骨瘦如柴,一脸苦相的僧人!
我们这帮惯会兴风作浪的家伙,也算见多了匪夷所思的场面,但这回却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毕竟,破铜烂铁活过来的事儿,谁都是头一遭见!
难不成还真让路平给蒙对了,这就逮着大鱼了么?
可这货怎么看也不像是哀牢煞,非但不带半点煞气,还有种令人不敢冒犯的庄严?
路平一看,哦豁,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他可不管那个,反手就是一张黄符,啪嚓一下贴在了人家脸上!
“别以为反斗阵天下无敌,这镇魂符乃是武当雷火殿上炼过的,就算是魔,也得给老子跪下!”
然而,好像没什么卵用,那僧人只是苦笑了一下,除此之外神色如常。
“原来是全真派的道友,贫僧知吾有礼了,不知田锋道长如今可好?”
黄符就贴在他眉心上,垂下来遮住了口鼻,他这么一说话,居然吹得那黄符忽闪忽闪的,像个撩动的屁帘,煞是搞笑。
这可把路平整不会了!
我们也都齐齐没了动静!
这符可是路平最强的法宝之一,据说还是他师祖传下来的,我们之前还一起研究过,都说这里边灌注了牵引雷火的气息,只要内心存着一丝邪念,别说是邪魔,即便是贴在人脸上,也绝对让他不敢妄动,否则引发雷火烧身,你就是落地金刚也得再投一次胎!
可如今这祖传的宝贝,居然失效了?
更惊人的是,人家开口就叫破了路平的师承!
没错,这镇魂符正是田锋仙长亲手所画,如今存世的已经不足十张,我还跟他说过拿出去卖,一张至少能换一个半媳妇,凑十个伺候着,总比贴身揣着一沓屁的用不当的黄纸强。
没想到,一语成谶呐!
路平愕然半晌,挤出一句:“别跟我提人儿啊,提人也不好使!”
此话一出,我当场捂脸!
没震住人家,反倒让人家给震了。
简直没眼看。
我一肩膀把他怼到了旁边,冲那和尚笑道:“别整那些没用的,现在给你个机会,把朱玉莲那小婊砸收了,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事儿咱就算扯平了如何?”
可那和尚却面露惭愧,绝口不提朱玉莲,反而“玛尼玛尼”的诵起了不知道什么经!
明明我听着就像在骂人,但诵经声却让我们所有人都面露惭愧,打心眼里生出一种自己无能、废物,没当好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感觉来!
还是和尚自己停了口,我们才恍然从这种情绪里解脱出来,但心里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单凭一段经文就能让我们这些满脑子打打杀杀的家伙反躬自省?
我不禁怀疑,这要是给我们来一段大悲咒,我们不得引咎自尽呐?
却听和尚长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说来惭愧,从贫僧当年为度化朱家众位施主,发下宏愿,甘愿化身铜钟,每日受冲撞之苦,借晨昏两度钟声广传佛音,迄今已逾百年……”
说到这儿,他一声长叹:“怎奈修为有限,始终未能得偿所愿,以致众位施主有今日之困……”
这话说得我们面面相觑,我们的遭遇与他何干?
可人家语出虔诚,偏偏就有种让人无法起疑的魅力,更不会怀疑他是发自内心的愧疚,以至于向来不信邪的我,这回都有点拿不准了。
我问路平:“他说的是真的?”
这么问他自然有我的道理,毕竟是路平发现了他的存在,至于是怎么发现的,也只有路平自己知道,我不问他还能问谁?
孰料路平讷讷道:“或许……是真的…吧。”
然后他就把发现老和尚的原因讲了。
之前我们不是来查过这钟楼嘛,还看到了一楼墙上描绘的那些惨烈壁画,我们只以为是描绘地狱的场景,可路平却一直觉得有蹊跷。
后来提及五行之轴,他才醒悟过来,所有壁画中的场景,似乎描绘的都是同一个人!
换句话说,那根本不是场景描绘,而是在讲述一个人的故事,是一个人亲历十八层地狱的磨难而苦苦寻找解脱之法的事迹。
在他想来,这朱家老宅里,如此重要的钟楼上,描绘的自然是朱家的某个重要人物的事迹,而钟楼代表的是五行之首的金,这就无限增加了它就是轴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他想起了这口大钟上也刻画着那个人受难的图案,所以才如此笃定铜钟里潜藏着一个哀牢煞,甚至是众煞之首的朱家家主!
可现在,他也不敢确定了。
老和尚听了这话却笑了,说这是当年他与朱家家主对赌,他自焚肉身将舍利子溶于首山之铜内,铸成铜钟,由朱家众煞供奉所建。
我们不禁心生钦佩,大德高僧到哪里都备受敬仰,便是哀牢煞也一样尊奉有加。
而且老和尚能丝毫不受镇魂符的影响,只有一个解释,他心中是真的不存半分邪念!
更何况,他这种普度众生的气度是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想骗过路平一个人或许可以,但想骗过我们所有人,就未免有些扯淡了。
“大师认识我师祖?”路平试探着问道。
知吾面露神往之色:“当年确曾与田道长有过一面之缘,道长的风采乃是贫僧生平仅见,只是如今……”
“我师祖当年离山云游,自此再无消息,我受师命追寻至此,可惜能力有限,愧对师门!”
提及师祖,路平不禁有些沮丧,师门三代人、百余年的苦苦寻找,所有线索却在他手上中断,甚至自己都沦落到浪迹市井、给人算命度日,他怎能不沮丧!
知吾一脸悲悯:“施主不必介怀,缘法之妙非强求可得,顺其自然,有缘自会相见。”
“谢大师吉言,今日被我们撞见您受困于此也算有缘,不如我等设法救您出去……”
他这话完全是顺嘴说出来的,可说到一半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我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再谈救人岂不是笑话?
可没想到知吾却直接拒绝了:“贫僧至此乃是自愿,如今誓愿未了怎能离开,但此地不善,不可久留,若是各位施主不嫌弃,就让贫僧渡各位一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