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答应的这么痛快,自然是有倚仗的,一来我此行也算是奉了孙良的神谕,再者对下边的异象我心里已经多少有点谱了。
鱼殉?
呵呵,扯淡,那多半是大灾来临之前的天象!
尽管做我们这一行的,整天跟山精野怪、魑魅魍魉打交道,但说来好笑,我们反而是山民之中最不信邪的,很多诡事都是主家亏心事做多了,疑心生暗鬼罢了。
当然,我这个不信邪,不是不信有妖邪存在,而是不信这世上有我整不明白的事!
无论真是妖邪作祟,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只要我想,必须整得明明白白。
我把之前从打鱼的那里探听来的事跟王翠香说了,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说的这个厉葵和老鼋我都没听说过,兴许是因为我住的远吧。”
我笑道:“这两位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人我也不清楚,但龙王爷抓壮丁之说,依我看纯属胡编乱造,你觉着临时抓些怨魂下去,就能把它们炼成凶悍的夜叉么?”
王翠香也点头:“这个当然不可能。”
可她又说:“那鱼殉你怎么解释?”
我转头凝视着阴风阵阵的大湾,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天灾!”
王翠香和铁骡子全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显然不信这个说法,更不信这话是从我这个萨满嘴里说出来的,我也不跟他们废话,摆摆手示意他们跟我走。
我捡了一条小路,绕到大湾村的东口,此时村民都在码头那边,东口水边僻静的很。
不过我们来得还是晚了些,也不知是水里的鱼虾都已死尽,还是龙王爷觉着送上来换命的鱼已经够了,总之已经看不到鱼虾出水了。
但岸上的死鱼却着实不少,一脚踩上去直往下陷。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水边,我捡了条死鱼,忍着那刺鼻的恶臭仔细查看。
不出意料,死鱼烂成了一个空壳,内脏和肉都烂光了,却还剩了些鱼鳞贴在骨头上。
我将它拎到王翠香面前:“喏,婶子你看,这鱼是不是烂的蹊跷?”
王翠香秀眉微蹙,但很快就面露惊异的点了点头:“奇怪,好像是从里边开始烂的。”
我笑道:“不愧是成了精的,聪明的紧。”
王翠香追问:“你早就知道了?那这是因为啥啊?”
“要让它从里边开始烂,还烂得这么快,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鱼都喝饱了毒水!”
毒水中泡过的鱼,肚子里的软肉肯定会先烂,坚硬的鱼鳞能挺的时间更长一点。
“你是说,这水里让人下了毒?不可能!得用多少毒药才能把整个湾子变成毒水?何况这可是活水,除非能源源不断的投毒,否则毒水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冲散了。”
王翠香之前跟曹大宝学过调酒,对这种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我耸了耸肩:“不信你瞅着。”
说着话,我招手让铁骡子过来,铁骡子一瞪眼:“干啥,拿我试毒啊?”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走了过来,我一把从他的白马褂上扯下一条破布,气得他差点抬手就要削我:“干啥扯我的,你自己没穿?老子就这么一件好衣裳……”
“你要现在闭嘴,回去我给你搞件军大衣来,再多说一句废话,就啥也没有了!”
他立马傻乐着点头。
打他知道臭美开始就想弄件军大衣,只是我俩穷的底儿掉,有那门路也没那个闲钱。
我没工夫跟他扯闲篇,直接拎着布条将下半截浸入河里,片刻之后再拎出来时,被打湿的布条竟像是染了淡墨一样,微微的发黑。
至此我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了,河水里果然有很浓的毒性,连麻布都能瞬间灼黑,若是此时把手浸到河里,灼伤肯定在所难免!
河水变成毒水,河里的鱼自然是最先知道的,也就难怪它们会拼命往外跳。
我拎着布条在他们眼前晃了晃,才回手扔进了水里:“看到了吧,要说龙王爷往水里吐毒,把自家虾兵蟹将都毒死,这话你们信么?”
他俩齐刷刷的摇头,表情都有些凝重。
王翠香忍不住叹道:“太可怕了,谁有这么大能耐?”
如果有东西能将整个大湾变成毒水,那这东西就远远不是我们所能力敌的了。
她极少露出这种忧心忡忡的模样,看得我心疼不已,凑上去想揽她的小腰,手还没挨上,就被她那嗔怒的小眼神儿给吓阻了。
我尴尬的耸了耸肩:“所以我说是天灾,准确点说是天灾的前兆……”
不等他们追问,我便将自己的推测说了。
遥河上下八百里,水道蜿蜒曲折,水深浪急,即便在大旱之年也从未干涸,但主河道水流太大,支流湾汊自然就成了那些不堪急流的老弱水族天然的避风港。
但凡水族汇聚之处,便会有凶猛的水族出没,于是这些支流湾汊也成了它们的食堂,别看水面上平静无波,实际上水下的血腥厮杀始终在日复一日的上演。
这些水族,有的成了强者口中食,有的虽然逃脱,却也伤重难愈化作了水底的烂泥,再加上村民日日往湾中倾倒粪桶,年深日久,水底积聚了无数残躯腐骨和污浊之物,一层压着一层,为数不知几何。
饱含怨念的腐骨与污物积聚多了,就会滋生奇毒,若是换在别处,毒物会随水流散去,可大湾这个湾子形如缺了个口的破碗,水流进来得急,出去的却缓,所以毒物也沉积得越来越多,差不多每隔一个甲子,就会不堪负荷而爆发出来。
数十年沉积的毒物一朝喷涌而出,足以将整个湾子里的水变成剧毒,逼得鱼虾上岸,也就形成了大湾村所谓的鱼殉。
我这一番分析,听得王翠香连连点头,同时也唏嘘不已。
没成想铁骡子这次却聪明了一回,冷不丁整出一句:“不对啊,照你这么说,每次的鱼殉都应该是一个样子,可我记得那个打鱼的说的分明是,这次比以往都更惨烈。”
王翠香也面露恍然,应声附和:“就是,人家不是还说,往次村里都有人捡了活鱼回去吃么,那说明往次的鱼即使跳上岸,也没烂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