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之威绝非常人能够抵挡，他这一声咆哮，震得众人尽皆双腿打颤，尤其猎队成员，更是心胆俱寒，一时间磕头如捣蒜：“山神老爷饶命……”
我被这帮不争气的东西气得差点把牙咬碎，现在正是跟王虎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们不在后边给我撑腰打气也就罢了，还特么一个劲儿的泄气，这我还怎么往下谈！
猛回身，我沉声怒斥：“众猎手听着，都给我起来，现在还不到磕头谢恩的时候！”
众人闻声一颤，脸上都露出茫然来，我这一嗓子也带着道行，令他们从王虎的威吓中解脱了大半，有些胆大的便依言站了起来，尽管有些人打骨子里就怯懦胆小，还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起身，但是看他们的表情，至少也恢复了几分理智。
王虎见状愈发恼怒：“好，你很好，固山萨满果真了不得！”
我不动声色的应道：“府君言重了，所谓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猎队虽然越界进了老黑山，但也是情非得已，今年村里遭灾，往日的猎场大多荒废，大家伙为了存点冬粮保命，才不得不进了府君的地界。”
话到此处，我缓步走到了尸体边上：“若论山规，我们确实有冒犯之处，府君即便怪罪，我们也甘愿认罚，哪怕犯错的猎手死伤惨重，我们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可老弱何辜？妇孺何辜？竟也要为了几只狍子、几头野猪，遭了这等横祸！”
说着，我一刀挑飞了盖在尸身上的被单，露出下面被掏了肚肠的王家媳妇，那血淋淋的惨状，惊得一些之前没有亲眼看到尸身的人尖叫连连，也激得本就心怀不满的猎手们纷纷挺直了腰杆，心里的愤懑终于找到了出口。
要知道，所谓山规并不是山神一家之言，而是世世代代生活在此的山民与大山中的生灵达成的一种默契，一种约定成俗的规矩，这规矩从未见诸于典籍，更不曾勒石刻碑具体成文，说白了，它是讲情理，有弹性的。
猎队进老黑山只是为了保住全村老少的命，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本就在情理之中，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即便是王虎也没理由怪罪。
而相反的，祸不及妻儿却是山规之中十分明确且没有任何妥协余地的一条，不管是人是兽，只要犯了这条大忌，那就是其罪当诛，就是死有余辜！
我捅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等于彻底跟王虎撕破了脸，此后一切只论公道不讲情分。
这等于将了他一军！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王虎居然沉默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突然冷笑起来，而且笑得越来越大声！
我本能的感到不妙，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紧接着笑声骤停，只听王虎恨恨的说道：“老弱妇孺何辜？好！说的好！”
话音未落，却见那盘踞在黑暗中的庞大黑影突然动了！
本就绷紧了神经的众人吓得哄然大乱，立马纷纷退避，就连我也握紧了金刀，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如果他恼羞成怒之下跟我逞强使横，说不得只能跟他手谈一场了。
却不料，他并没动手，而是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皱起了眉，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正纳闷时，山边传来王虎的声音：“固山萨满也不过如此……也有被人蒙蔽、受人利用的时候……劝你还是先弄清原委，再来谈论是非吧！”
这声音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脑袋一阵抽痛。
糟了，这事儿绝对不像高超跟我说的那么简单！
是我莽撞了，看到村里人死伤惨重，又被摆在面前的尸体冲昏了头，就不问情由的找人家兴师问罪，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一念及此，我缓缓转身看向了后边的秦牧凡等人。
然而秦牧凡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见我眼神不善，紧忙解释：“王哥你别急眼，我也不知道他这是啥意思，我跟你说的每个字儿都是真的！”
吴刚也上前一步拦在了我与秦牧凡中间：“兄弟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秦村长确实没撒谎，这事儿我可以作证！”
我忍不住笑了：“嗯，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是山神老爷在撒谎耍赖，对吧？”
“不是，你等等！”
吴刚一边拦我，一边冲秦牧凡急道：“还不赶紧把上了山的人叫来！快去，快啊！”
“上山的都去乡里啦，村儿里……啊，我想起来了，李磊在家呢，我这就去叫！”秦牧凡说着话，连跟头带把式的朝外跑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吴刚显然松了口气，紧忙又上来安抚我：“兄弟你别激动，这里边肯定有蹊跷，不管是哪里出了问题，咱都得先查清楚再说。”
我虽憋气窝火，但经过刚才的事，也算长了教训，在没查清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之前，这股火儿自然不会再胡乱撒在旁人头上，眼见吴刚这么紧张，我索性在篝火边找了个木头墩子坐了下来。
不多时，秦牧凡一瘸一拐的拉着两个冲进了人群，他腿上有旧伤，显然刚才跑得急了，几乎已经站不住了，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气喘吁吁的道：“哥，人我给你带来了，山上的事儿你问他俩……”
我扭头瞥了他们一眼，这俩人我都认得，一个是祖传的猎户，李家大儿子李磊，另一个则是有着多年打猎经验的老猎手王传云，两人平时都算老实，这回突然被拉过来“受审”，神色自然有点惴惴不安。
我也不看他俩，径自拿金刀拨弄着火炭：“我想问啥你俩应该都知道了，来吧，说说，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别说那些没用的，捡我不知道的说！”
两人对视一眼，王传云道：“我俩跟高头儿不在一个组，真不知道有啥好说的。”
猎队进山之后会分成几个组，各组都有各自的任务，不可避免的要分头行事。
但我清晰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你是说，我该找他们组的人问问？”
“这个……”王传云老成持重，也不知是不愿得罪人，还是不想说那些没有亲眼看到的事，但他这个欲言又止的态度，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磊就没那个城府了，见王传云不肯开口，急得一跺脚：“嗐，都啥时候了还替他们瞒着……我告诉你吧富贵儿，听说是高头儿他们碰上了熊仓，掏出几只熊崽子来……”
我心里一颤，转头直视着他：“他们不会把熊崽子给抓回来了吧？”
“哎呀，要是抓回来还好了呢，听说是高占奎他媳妇得了风湿，要用熊皮做护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