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往下游地势高的方向走了约莫三、四里地,终于就找到了一个小屯子,屯子不大,拢共不过几十户人家。
我东张西望的好一会儿,才寻了屯子中间一户最大的宅院敲开了门。
应门的是个大娘,一照面,我就笑着拱手:“弟子家住靠山村,奉了仙家指引,叨扰到您府上,敢问府上可有下屋棚容我们二人叨扰一晚?”
大娘瞅了瞅我,又瞅了瞅王翠香,不禁啧啧两声:“这年头大仙都这么随便了?大早上的就跑这儿寻宿头?瞧着你俩岁数都不大,也能出得了行差?”
我忍不住乐了,没想到这一敲,还真敲对了门,居然就让我撞见个懂行的人家。
出马行在外借宿也是有规矩的,我刚才说的就是行话,弟子是地马的谦称,奉仙家指引是客套,就跟要饭的唱莲花落一样,先捡好听的说。
至于借宿下屋棚则是规矩,甭管你多大个仙儿,出门在外也不能给人家添麻烦,下屋棚是仓房、柴房、牛棚之类的统称,这么说就是表示有个地界容身即可的意思。
当然,懂行的人家是不会真让登门的大仙儿住下屋棚的,万一惹得大仙儿不乐呵,随便支使个护身报马来折腾你两天,你也绝对受不了。
而这老大娘显然是看我俩年纪轻轻就自称出马仙,有点半信半疑,她说的出行差,就是指出马仙离开本村,应邀去外村给人家看事儿。
其实也难怪人家不信,光看做派,我俩谁都不像有能耐的样儿。
要是没点能耐,且莫说没人会大老远请你过去,就算有,你也不敢乱答应,去外边不比在自己村里,人头、地面啥都熟悉,万一碰上个茬子,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这回我可不止是出行差,而且还算是来替他们消灾解难的!
所以我回的也是理直气壮:“何止行差,还是头行呢,大娘能否行个方便,许我们两头牛垫垫肚肠,仙家一定保佑您老福寿绵长,儿孙满堂!”
大娘都被我气乐了:“行,行,只要你俩吃得下,莫说两头牛,再许你一圈猪也行!”
说着,她就笑骂着把我们往屋里让,可刚走到院里,我就拍了拍王翠香的肩膀:“好二神,去,先把那两头牛牵上,省得一会儿再忘了。”
这话可把王翠香和大娘都听得一愣。
王翠香一脸纳闷的看着我:“啥意思,你真要牵牛啊?”
我也一脸纳闷的反问她:“我都打过招呼了,大娘也答应了,为啥不牵?”
说着,我趁着大娘尚未翻脸,从兜里摸出一沓大黑拾递了过去:“这是买牛的钱,您瞧这些够不够,不够就先搁您这儿权当押金,剩下的明后天就会有人给您送过来。”
嘴上说得慷慨,实则我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我和铁骡子最近忙叨了小半年挣来的全部身家,也就是为了王翠香,哪怕换我自个儿,都未必舍得了这个财!
不料,大娘却没接钱,而是挑着眉梢上下打量我:“小兔崽子,跑我这儿耍戏法儿,那你可是找错地方了,滚,趁老娘没反悔,赶紧给我滚!”
显然,人家把我当成彩门里耍戏法的小贼了。
也怪我,一天天就没个正形,来之前还寻思要稳当一点,结果事情刚有了点眉目,就又撒开欢了。
我赶忙收起玩闹的心思,一本正经的道:“不瞒大娘,我俩是奔着水潭里那东西来的,要这两头牛也真是有用,刚才话没说明白,您多担待。”
一听这话,大娘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既没应承,也没推脱,转身就往里走。
“进来说话吧!”
我看她这架势,不由觉得古怪,但还是假装没看见王翠香的白眼,直接跟了进去。
进屋落座,大娘端上一壶茶,咣叽一下放在我们面前的桌上,也不招呼,径自扭身在上首坐了,点上一袋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王翠香见状就要自行倒茶,我却抬手虚按止住了她,回手掏出赶神鞭压在茶盘上,这才笑问:“大娘叫我俩落座,不知有何指教?”
话不说不明,敌友未分之前不能动茶,一来谁知道里边加没加料,再者也免得让对方会错了意,把我们当同路人。赶神鞭压上去算是亮明身份,请对方多多指教。
当然,这里边,也有放马过来,来啥爷都接着的味儿!
那大娘瞄了一眼赶神鞭,越发气恼了:“少跟这儿套近乎,就算你守家带地,眼睛毒又咋地,老娘也不是白给的,不管咋说,老娘这七、八年的光景不能白搭!”
要是换旁人,她这话肯定就把人问懵了,但好在我瞧出了一点眉目。
这老大娘既听得懂行话,又明知我俩是出马仙,却不像一般人那样恭敬客气,显然是有所倚仗,瞧她这宅院虽然盖的简单,却处处透着规矩和气派,应该也是有来历的人。
偌大的宅院自然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住,但打我们进门到现在都没看到第二个人影,其他人必然是在暗中戒备着,她肯让我们进屋也是存了瓮中捉鳖的心思。
之前话还说的好好的,直到我点出水潭里的东西,她却变了脸,言语中好像唯恐我抢了她的宝贝一样,明显是误会了什么。
说我守家带地,那她肯定是外来户,来此也有七、八年了,能在此处守上这么久,所图定然不小,眼光这么长远还有如此耐性的人,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行当。
我笑着应道:“瞧您这话说的,弟子来的是唐突了点,但好歹也不算失了礼数吧?您老这一上来就夹枪带棒的,可不是待客之道。”
大娘不以为然的一笑:“礼数?老娘在这儿枯守数年,也没跟你们打过一个照面,眼瞅着要开锅了,你们来了,说拿走就想拿走,还有脸跟老娘谈礼数?”
至此,我算是摸清了她的身份,憋宝人!
他们这一行里,只有东北的憋宝人才会用开锅二字来形容宝贝现世。
我不住哈哈一笑:“大娘想多了,论掐算,弟子甘拜下风,我哪知道啥地界有宝贝,啥时候会开锅?我们只是想除掉那祸害罢了!”
大娘微显错愕,紧接着眉头一挑:“唬谁呢,老娘差点把筒子摇碎了,才算出它近日大劫将至,你们偏偏就赶在这档口来降妖除魔,说不是捡便宜谁信呐?”
我失笑道:“那大娘想没想过,它这个劫数,兴许就应在我们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