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梦境之中,我们本来没有机会逃脱献狐的魔掌,是孙良以大神通为我们博得了一线生机,找出那三棵松树才是我们唯一逃出生天的法门,躲藏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而眼睛是人心的窗户,所有的恐惧、惊骇都能从眼神里传递,一旦回头看去,很容易就被献狐的灵觉捕捉到异动,那就再也别想甩开它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孙良还能拖住它多久,只能不顾一切的夺路狂奔。
但怎奈颜碧落体力有限,加上还背着个人,没跑多久就已经气喘吁吁了,眼见她支撑不住,我只得停下来等她。
她大口喘息着道:“咱……这是,往哪儿,跑啊?”
“找三棵并排的松树,听清楚,是松树!”
这话出口的同时,我就看到了她眼神里的绝望,顺势看去,眼前偌大一片山坡,遍布低矮的灌木,坡顶到是有两棵大树,但一看那巴掌大的叶子就知道是鬼拍手,哪有半点松树的影儿?
“这是往北,没错啊!”我不禁也有点心急。
“谁叫你往北的?爬这么的大坡子,简直坑死个人!”
“山神爷说的!嗐,别提了,赶紧吧!”我看准正北刚要抬脚的工夫,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眼前这景象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你有没有觉着这地界看着眼熟?”我头也不回的问颜碧落。
颜碧落却讷讷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紧接着,我陡然记起了这地界像哪儿,不禁一拍脑门,这不就是我们村村北口那个大土坡子嘛,当初查玉家姐妹的迷案时,我曾和黄大年约在此地相见,他还使障眼法,把玉家姐妹的尸首伪装成稻草人来着。
连我这个本村人,都很少往村北口爬,颜碧落一个外村的,又哪能想得起来!
一念及此,我心里顿时有数了,过了这道土坡,是一片苞米地,穿过去之后就是林木线,林子边上不就有几棵上百年的老松树吗?
“我知道了,就在那边,你忍着点,马上就到了!”
我立马给颜碧落打气,然后带着她一鼓作气爬上了坡顶!
果不其然,后边几十垄苞米正长得郁郁葱葱,而对面的地头上,三棵并排而生的老红松好似三柱擎天的高香一般,正在风头里微微摇晃着,好似在冲我们招手!
“看,就在那儿!”我一指对面,兴奋的嚷了起来。
颜碧落也极为高兴:“还真有,我就知道山神爷一准儿不会骗人……”
不料麻三姑却沉声打断道:“等等,碧落,放我下来!”
“师父你忍一忍,马上就到了!”眼见成功在望,颜碧落是一刻也不肯耽搁,竟发力跑到了我前边。
“停下,再晚就来不及了!”麻三姑少有的疾言厉色起来。
这倒是把我和颜碧落都闹得直蒙圈,无奈之下,颜碧落只得将她放下,就见她冲我俩一挥手:“你们去吧,别跟这儿耽误时间,我稍后就来。”
我顿时意识到不妙,难道献狐已经追过来了?
几乎是同时,我只觉脑子一阵晕眩,脚下的大地竟然摇晃起来,与地震的震颤不同,这种摇晃就像是站在秋千上边,被人快速的推拉一样,剧烈的倾斜感分外真切。
抬头看去,只见原本晴朗的星空不知何时变得昏暗无光,一朵朵妖异的狐尾状黑云在我们头顶来回摆动,动荡之间竟给人一种焦躁的感觉,四周的景象也开始扭曲、模糊,刚刚还触手可及的苞米地,就像是要在我们眼前消散一般!
我知道这是山神之力濒临耗竭的征兆!
想在梦境中开辟出一条通道,必先稳固风水气场,说白了就是以一己之力创造出偌大一片天地来,如此神迹,哪怕是昙花一现,所耗费的神力都极为惊人,就更别提要维持到我们成功逃出了。
想必麻三姑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打算牺牲她毕生道行稳住气场,以人力接续神迹!
没等我开口,麻三姑就已经席地而坐,并掏出了她赖以成名的马皮手鼓,缓缓敲击起来,一阵低沉的鼓声仿佛来自遥远洪荒的节奏,在天地间迅速传开!
本已动摇的山川大地,竟真的在鼓声中稳定下来,可麻三姑身上那淡淡的金光,却如流水一般淌向地面,进而在泥土间飞快的消散!
“师父!”颜碧落瞬间泪如雨下,直接跪倒在她身前!
颜碧落也是极通透的人,事到如今又怎会看不出她师父的打算?
“哭有啥用,闪开!”我二话不说,拔出金刀朝麻三姑劈了过去!
在颜碧落的惊呼声中,霹雳般的刀光一闪而过,未曾伤及麻三姑分毫,却将她手里的鼓一分为二,像个破簸箕一样掉在她身前。
鼓声一停,她身上的金光也随之敛去,身子微微一晃,紧接着就被颜碧落抱住了。
不是我不懂尊老,有心毁她法器,实在是她这招天地同寿太过铿锵,若非我恰好懂得其中门道,手里又有萨满金刀这般神器,换个人来,恐怕想打断她都不可能,反而会被震个七窍流血!
法器被毁,麻三姑也难免受到反震,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但不管咋说,总好过耗干气血、油尽灯枯!
可她却不领情,猛抬头,对我怒目而视:“糊涂,你这是断了咱们两家的传承!”
我咬牙道:“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如果眼看着你死在这儿,我俩还能干得了这一行?恐怕连后半辈子都彻底毁了!”
我这可不是给自己找台阶,而是实话实说,修行之道讲的就是心念通达,甭管哪一行,如果有了这么大的心结,恐怕此生都难得寸进。
麻三姑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儿,可心急之下仍气得口不择言:“都死了就安生了?你想死,凭啥拉上碧落陪葬!”
此时颜碧落却站了起来,抹干眼泪,一字一顿的说道:“师父息怒,徒儿倒是觉得富贵儿说的有理,更何况,到底谁死,还说不定呢!”
就在她抽出峨眉刺之际,一阵黑风呼啸而过,一个衣衫破烂,浑身鲜血淋漓的干瘦身影缓步走上了岗头,虽然光线昏暗,可脸上那两个血窟窿仍清晰可辩!
这畜生已被孙良捅瞎了双眼,竟还能追踪至此?
我与颜碧落对视一眼,都感觉脊背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