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鞭一举贯入秦隆胸膛,直没至柄!
“噗!”温热的心血顺着鞭杆狂喷而出,喷在我脸上、脖颈、胸口,那湿漉漉的感觉,咸腥的味道,将我混乱的思绪一举清空!
是的,这一瞬间,我出奇的平静。
所有的疑惑、怨恨,以及那出离的愤怒,好似都在这一瞬间全都宣泄了出去!
两清了。
我和秦隆的恩怨,富察氏和赫舍里氏的纠葛,还有王家仙堂与秦家仇仙堂那延续了几十上百年的仇恨,仿佛都在这一招之间得到了清算!
而且我很确定,此刻秦隆的心情,也和我一样。
我本是合身扑上,此时恰好跟他来了个脸对脸,距离不过一捺,他神情的变化虽然复杂,可每一丝都被我清楚的看在眼中。
从痛苦到解脱,从茫然到释然,最后,他笑了!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跟我说什么。
可也不知是他声音太微弱,还是我魂不守舍的缘故,终究我还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然后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我。
我跌倒的同时,只见他的身子猛然抽搐起来,仰头张开了大嘴,口鼻之中黑烟喷涌,两腮的黑毛、嘴里的獠牙相继在黑烟中崩解消融,在一声极度扭曲的嘶吼中,轰然倒地!
他喷吐出的黑烟,在半空凝成一头尖嘴獠牙的狐狸,张牙舞爪的咆哮着向我扑来!
可是来不及了。
死亡在疯狂的撕扯、吞噬着它,每扑出一寸,黑烟就溃散一些,我与它之间那短短的数尺距离,成了它再也无法逾越的界限。
这就是生与死的距离吧?
万物寂灭之地,果然名不虚传!
直到黑烟散尽,我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借着月光看去,中间绿地上跪着的巨大黑狐缓缓向前倒去,最后一头磕在地上,身形扭曲变幻着化作了一具不足三尺的尸骸。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里竟有些唏嘘,一代大妖终究也难逃身死道消那一天。
慢慢撑起身子,我摇摇晃晃的走向绿地。
我知道,即便龙髓就在眼前,但生而为人的我注定无福消受,可对于奄奄一息的孙良来说,这应该是让他恢复过来的最好方式。
毛茸茸的一片绿草中,佝偻着一只黑狐狸,看起来跟铁家的老狗也并无什么不同。
我一脚将它踢开,可一下用力过猛没稳住,直接一个大马趴摔在了地上。
嗅着淡淡的青草味,我索性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趴着,泥丸宫里那个老头儿,浑身一激灵,开始疯狂的吐故纳新,周身泛起淡淡的绿光,脑袋上尤甚。
我看得忍不住咯咯坏笑起来。
笑了一气儿,我才问:“老秦的话你信么?”
“信。”孙良像说梦话似的应了一声,可语却气出奇的笃定。
我不甘的道:“卧槽,照这么说,他倒成了忍辱负重的英雄了呗?那我算啥?”
他笑了笑:“大不了,你谁都不告诉。”
我无语了,是啊,只要我不说,那他就永远无法洗脱卖祖求荣的恶名,哪怕他为了这一切牺牲了自己,牺牲了儿子,还忍气吞声的给黑老太太做了几十年的狗……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动了,就这么着吧,反正他都死了。
可一想起他临死时的笑容,我又有点于心不忍:“你说他何苦呢,就明刀明枪的跟黑老太太干不好吗,非得作践自己,简直就特么是脱库子放屁,多此一举!”
孙良叹道:“知己知彼,斩草除根!”
随即他反问:“你们堂口跟黑老太太干了多少年了?”
我想了想:“这我还真不清楚,大几十年吧?”
“好吧,不管多少年,你就说,你们讨到便宜了没?”
我再次语塞,之前仙门大开的时候胡三太奶就承认过,追杀黑老太太很多年,也没能奈何得了她,虽然说出来有点丢脸,可这是不争的事实。
孙良见我不语,干脆笑问:“那秦家祖上的遗命是啥你总知道吧?”
这个我当然清楚,毕竟,我家祖上也留了同样的遗命:“镇守龙坟,防着宵小窥伺。”
孙良终于不再问了,而是唏嘘道:“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这么干,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彻底绝了黑老太太这个后患呐!”
我心里一颤,多少能体会到秦隆的苦心了。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秦隆屡次为难我,恐怕都是为了取信于黑老太太,要是他真想杀我,我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哪怕有胡三太奶暗中护着也不行。
就好比,他杀秦牧凡……
兴许,这其中还存了明杀暗保,甚至于磨练我,让我尽快成长的心思,要不是他没事找事儿,我哪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达到这个水平?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天这个机会,他显然也是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的,想必他请关公时就清楚这一招的忌讳和破绽!
但是能狠下心来当机立断,杀儿子取信于人,再以尸体做扣,关键时刻放水引我破局,这中间的很辣、果敢,不得不让人击节赞叹!
话说回来,黑老太太狡狯奸滑,肯定也是时时防着他的,若非他杀子献祭,恐怕黑老太太也不会彻底信了他的邪,明知凶险,还上了他的身!
“哎,这秦隆,是个狠人呐!”
孙良闻言却突然来了一句:“你想不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
“当然想!”我立刻应道。
他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他说:你娘……是自愿的。”
“不可能!”我一下就急了!
直到刚才我都觉得,秦隆口口声声说他杀了我娘,只是为了刺激我对他下杀手而已,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胡三太奶亲口说过,我娘是因为急于求成,日夜苦修,耗干了心血才死的,她怎么可能自愿成为秦隆取信于人的牺牲品!”
孙良叹息道:“你有没有想过,胡家教主或许也不知道这事儿?”
我彻底愣住了,虽然不愿承认,却根本找不出否定的理由。
我娘苦修就是为了除掉黑老太太,如果她知道秦隆忍辱负重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以她的性子,很可能甘愿做第二个樊於期!
可关键是,她又怎能确定,秦隆会是另一个荆轲?
孙良猜出了我的心思,平静的道:“你娘不是那种不求上进,一味倚靠旁人的人,她一定是苦修无果,自知命不久矣,再也无法达成夙愿,故此才会对秦隆以命相托……”
虽然他这种推测更可靠些,但我还是无法释怀。
说白了,我无法理解老一辈人这种为了使命甘愿舍身赴死的精神。
可要说不信,秦隆的尸体就躺在那里,刚刚的一幕幕犹在眼前,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对我以命相托……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竟是胡三太奶率领一众仙堂将士,鱼贯而入,只是此刻的他们,也都是满面征尘,血染战袍,郝姥姥手中,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孙良此时也已经功德圆满,示意我可以起身了。
我站起来正想迎上去,却见胡三太奶带头,众将齐齐单膝跪地:“拜见固山萨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