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龙岗已经没了理智,但一旁的刘文封却还算清醒,一听这话,急忙抢先问道:“王神医,您这话怎么说的?”
“老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你总该听说过吧?”
“以眼下的局面和形势,你们真以为有那么百十来个人,几十条枪,再存上几箱子子弹几箱子药,就能趁势而起,占山为王?”
刘文封一愣,赵龙岗也愕然收声,显然他们对此早有疑虑。
“如今大战已平,江山得定,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个个都跟官家一条心,就算你们掀起点风浪,又有几个人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你们的附庸?”
“说白了,你们这些人,死一个就少一个,别想着能得到任何补充,还想像当年那样拿几个窝窝头就哄得人家给你们卖命呢?做梦!”
我这番话一气呵成,字字如针,狠狠戳破了他们的美梦。
刘文封还好,毕竟年轻,对时局大势略有所知,应该有过跟我一样的想法。
可赵龙岗不同,他们这种老朽木疙瘩都是从战乱年代过来的,大半辈子都生活在那个乱世,有人有枪就是草头王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绺子散伙之后,一个个都藏头露尾的龟缩在人世的角落,认知早已与现实脱节了,又有几个知道如今日月更迭已换新天!
其实不光是他们,所有人都是这样,越是上了年纪,处境越是不堪,就越是怀念当初风光无两的年月。也正因为如此,心里的那份不甘就越重,总幻想着有一天能重振当年雄风,来个再度辉煌!
人性本就如此,这既不是妄想,更不是错。
只不过大多数人只是想想罢了,即便重振雄风,最多也就富甲一方或者成为行业翘楚,可赵龙岗他们这个行当,要是也想来这么一下子,那就纯粹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我也没再说话,论岁数他们都比我大的多,个个都是老姜,只不过沉醉在迷梦里看不清形势罢了,给他们点时间,总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
还是刘文封最先醒了过来:“可这跟庞冉狠不狠有什么关系?”
我冷笑道:“你以为他会像赵大掌柜这么糊涂么?只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么做会落得什么下场,可他还是布下了这个局,你猜是图啥?”
不等他应声,我就断然道:“他是要踩着你们的尸骨去领赏!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们就是那朽烂在泥坑里的万骨!”
刘文封脸色瞬间就白了,他毕竟在官面上任职,自然清楚庞冉会找谁去领赏。
“你是说…他是敌……”
他话到一半,就被赵龙岗的咆哮打断了:“不可能,军师绝不是那种人!”
“是吗?那刘喜和他那几十号人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冲动了点,不小心露了马脚罢了,至于一下子全都给毒死?”
“什么?”赵龙岗身子一震,猛的瞪大了眼睛!
不等我回答,他豁然站起身来:“你再说一遍!”
我忍不住暗叫了一声哦豁,本来只是想拿这事儿点点他们,想不到竟有意外收获,这么大个事儿,赵龙岗居然不知道?
见我不应声,赵龙岗立马转向刘文封:“他们不是被官差给围剿了吗?”
面对癫狂的赵龙岗,刘文封本能的后退了两步,神情闪烁的道:“先生说,怕你妇人之仁,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牺牲在所难免。”
“他放屁!放他娘的狗臭屁!”
赵龙岗此时已然老泪纵横,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突然双膝一软,冲着乡里的方向跪了下来:“喜子啊,是大哥对不起你!”
刘喜就是保安队的队长刘秃子,此人解放后冒充大掌柜满山好主动缴械投降,得以宽大,但据龚大强交待,他实际上是四梁八柱之一的水香。
我本以为这么轻易被牺牲掉的人,必定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卒子,如今看来跟赵龙岗的关系应该很不一般,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彼此熟悉的很,也不会选他来冒充大掌柜了。
“大掌柜别太伤心,毕竟这只是个开始而已,按庞冉的计划,你们这些兄弟早晚都会一个接一个的被点名……”
话到此处,我陡然一声叹息:“唉,我也是多嘴,没事儿说这些干啥!”
说着,我搀住赵龙岗将他拉了起来,平静的道:“这样吧,我根据眼下所知的线索尽量捋一捋吧,您不用怀疑我的能力,刘喜、姚春阳、刘文封既然能被我捋出来,其他人也不过是多花费点时间。”
“总之我尽量,争取赶在庞冉动手之前,能救一个是一个吧,毕竟都罪不至死,只是可惜……”
我故意把可惜两个字拉得很长,赵龙岗果然上当:“可惜什么?”
“可惜了您这一世英名!我听说当年您带着队伍跟鬼子拼过命,打得鬼子望风而逃,着实给老百姓出了口恶气不说,还保住了迎春乡好几年的太平,到现在老百姓里还有人念着您的好,不然刘喜他们就算缴了械,也不可能还给他们分配差事了。”
赵龙岗面露惭色,一时无言以对。
如果可以,谁又不想落个好名声呢,何况我虽然添油加醋了点,说的却是他当年也曾引以为傲的事迹啊。
眼看他陷入了对往昔辉煌的追忆中,我立马就给他来了个落差:“可是被庞冉这么一搞,就算我能及时捋出点人来,聚众谋逆的罪名您是逃不脱了,没人会记得庞冉做了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得算在您的头上!”
说罢,我不再纠缠,转头示意刘文封:“前边带路,让我看看你们屯了多少药。”
刘文封连连答应,好不容易得了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自然得积极些。
可是他前脚刚踏进地窖,后边赵龙岗就突然开了口:“等等。”
我不经意的转身看了他一眼:“还得委屈大掌柜一会儿,等我清点完药品数量……”
赵龙岗却一脸了无生趣的说:“他在监狱做狱长!”
我骇然失色:“吴狱长就是庞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