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算上我拢共十二个人的队伍，如今折损一人，又分出去两个抬尸，人手顿时就紧张起来，关键是直到现在连熊罴的毛都没见着一根，这无疑算是出师不利了。
好在之后一路顺利，天色微微放亮之际，我们已经离之前猎队出事的老熊坡不远了，只隔着一道山梁，若是一鼓作气，约莫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达。
但在深山老林里赶夜路，最是消耗体力，众人马不停蹄的爬了大半宿的山，就连我都已经气喘吁吁，其他人则更不必说。
我眼瞅前边有一片林木相对稀疏的地界，周遭十数丈内视野开阔，不用担心有东西靠近了偷袭，便跟李放商量，让队伍在林中暂做歇息。
李放一口答应，毕竟他已经上了点岁数，想逞强也逞不动了。
一进树林，众人便迫不及待的席地而坐，有的更是不顾冰寒，直接躺倒在地，李放则吩咐众人赶紧吃点干粮垫垫肚子，李玉波却鬼使神差的整出一句：“对对对，都吃饱点，免得一会儿上路了还闹个饿死鬼。”
这话放在平时也就是个玩笑，可此时听来却格外刺耳！
李放扬手就是一巴掌：“你特么放什么屁呢，也不嫌晦气，快呸！”
李玉波这才反应过来，连呸了几口，这才赔笑道：“嘿嘿，你瞅我这丧嘴，就活该进拔舌地狱，不过也挺好，哪地界老娘们儿多！”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却把李放气得一脚将他蹬了个跟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会说话就特么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李玉波满脸苦笑着还在揉屁股的档口，原本沉默的几条猎狗突然就冲着一边汪汪起来，李放转头一看，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一个背对着我们的伙计就是一声咆哮：“赵老五，你特么干啥呢！”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赵老五拎着裤子，一脸懵逼的愣在当场：“我……我撒尿呐，咋了？”
李放三步并做两步的奔过去，一把将他扒拉到了旁边，紧接着抬脚拨开前边的枯草，众人这才瞧见，那草稞子里居然有个二尺多高的树桩子，赵老五那一泡尿几乎全都浇在了上边，此时还腾腾的冒着热气！
众人全都脸色大变，场中瞬间安静下来！
李放气得几乎跳起来，掐着赵老五的后脖颈子就往下按：“你那俩眼珠子是摆设啊？这么大个玩意儿你没瞅着？是不是瞎？”
赵老五也傻眼了，顾不得他自个儿撒了一地的黄汤，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山神爷爷莫怪莫怪，小的不是存心冒犯，小的有眼无珠，山神爷爷开嗯呐……”
他一边语无伦次的赔不是，一边使劲儿磕头，磕得脑门都见了血！
我看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行了，山神没工夫搭理咱，起来吧！”
按老话讲，山里的树桩是山神老爷的饭桌，甭管是跑山的还是打猎的，也甭管你有多累，都绝对不能往树桩上坐，赵老五可倒好，居然一泡尿全撒在上边儿了！
要搁平时，我也得被他这种傻缺儿行为气个够呛，但眼下正是用人之时，什么规矩都得往边上放一放，要是任他这么磕下去，非把自己磕晕在这里不可。
赵老五闻言总算停住了动作，却没起身，而是扭头看向了众人，但包括李放在内，所有人都没吭声，显然并没打算就这么饶过他。
我也只得替他求情：“算了吧李头儿，这天还没亮透呢，哪能看得那么清楚？再说他也是无心之失，大不了回头让他给山神庙刷两遍漆，多上点供品也就有了。”
李放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坏了规矩！”
这下我不知该怎么说了，毕竟我不清楚犯了这样的忌讳，按猎队的规矩该怎么处置。
而赵老五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居然一路跪着扑过来，抱着李放的腿哭嚎求饶。
我歪头瞥了一眼李放：“什么规矩，说来听听。”
“自毁招子，放逐山林，是死是活由山神老爷定夺！”
我不由一震：“这可是老黑山！咱要这么干，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李放气怒交加：“规矩又不是我定的，我有什么办法？再说要是为了保他一个，害大家伙都下不了山，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我不禁语塞，猎队的规矩确实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虽然有些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不得不承认，每一条都是从前人的经验里总结出来的，其中不乏血淋淋的教训。
赵老五见势不妙，一转身又抱住了我的腿：“富贵儿啊，救救我，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忘了你小时候偷老牛家的鸡，让牛大膀给逮住了，还是我给你求的情……”
我被他哭得心慌，附身去搀他：“五叔你先起来，有话好说！”
可赵老五死活就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李放冲李玉波使了个眼色，李玉波带人扑上来把他生生扯到了一边，我正要拦阻，却被李放拉住，示意我借一步说话。
我见他神色有异，只得顺势跟他走开了两步，直到确定其他人听不见了，他才压低了声音道：“小王啊，你不觉得，事儿有点不对么？”
我皱眉看着他：“哪儿不对？”
他神色愈发复杂：“照理说，玉波和老五都是懂规矩的人，也都不是第一回上山了，于情于理也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可这次偏偏就犯了，你不觉得古怪么？”
“嗯？你啥意思？”
“哎呀，我跟你说，自打进了山，我就觉得处处透着邪性，就说那大马猴吧，有些人上了一辈子山，也不见得能碰见一回，可咱们刚进山就撞见了，还特么是一群！”
我嘴角抽了抽：“呃，这倒也是，还有么？”
他轻轻怼了我胳膊一下，眼神朝人群瞥去：“还有就是大家伙儿的气色，不信你斜着眼儿瞅瞅，我怎么瞧着，咱们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太对呢？”
这话可把我给狠狠震了一下，偷眼看去，晨曦笼罩下的树林间荡漾着一层白雾，众人都被笼罩期间，或坐或卧，姿态不一，有哭嚎的，有恼怒的，还有冷眼旁观的，更让我心惊的是，每个人的眉宇间都隐隐浮现出一丝戾气！
乍一看，这景象竟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反倒像极了宫观庙宇中，那些描绘众生相的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