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能怪我见识短,熊罴说白了就是熊瞎子王,因为通常体格硕大,性情暴烈,往往独霸一片山头,能像人一样双脚站立扑人,故而有些地方也叫它人熊。
这种畜生不光生性狡猾,而且特别记仇,如果有人不小心闯进它的领地,它都能闻着味儿追出去十几里,要是发现人多,它还会藏起来,伺机找寻机会下手,真要是让它逮着落单的,基本那就找不见全尸了。
可再厉害的熊瞎子,也会在落雪之前找个树洞或者地洞猫起来冬眠,否则就面临冻死饿死的命运,至少我还没听说过十一月底还有熊瞎子伤人的事发生!
说话的同时,我扫了一眼走廊,四台担架车上并没见到老高和鹿小六,估计已经推进了急救室,外边这些人算是伤势较轻的,只能在外头排号。
高超也不知是急红了眼还是忙昏了头,根本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只是狠狠拍着大腿:“谁说不是呢,简直是活见鬼了啊!”
我反手拍了他一巴掌:“你能不能冷静点,问你呢,这都下雪了猎队怎么还没下山?谁叫他们上老黑山的?周邪呢?”
高超咽了口吐沫:“还不是大水闹的嘛,家家户户的米缸早就见底了,村里又拿不出什么章程来,只能指望山上这帮人多打点野物,可那半个多月的大雨一下来,野物早都钻了老林子,不上老黑山,全村老少都特么得饿死!”
我这才想起发大水的事儿,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也怪我没长心,离开村里就忘了乡亲,但凡我多留心一点村里的事儿,也能想想办法弄些粮食把这个冬天熬过去,不至于把大家伙都逼上老黑山呐!
“周邪为啥不拦着?他能答应你们上老黑山?”
周邪是猎人头儿,最知道山里的规矩,那老黑山是山神的猎场,是祖祖辈辈都不曾涉足的禁地,就算是饿死,他也不会答应带队上山!
提到这个,高超神情有点闪烁,支支吾吾的道:“他有病了,村里重选的猎头儿……”
我忙问:“选的谁?”
高超指了指急救室:“喏,那不就在里边呢嘛。”
“老高?高占奎?”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珠子,看向高超的眼神儿也可以想见的不那么良善了!
高占奎是高超的亲叔叔,在高家上一辈人里排行老二,虽说也是个猎手,可这个人贪婪成性且丝毫不知敬畏,为了点皮子都敢打火狐狸的主意,连亲儿子都折在山里了却一点也不长记性,是全村出了名的破落户。
按常理,别说周邪病倒了,就算村里没人了,也轮不到他当这个队头儿,要是他真当选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借了高超的力,毕竟秦隆死后,秦牧凡已经压不住他了,名为民兵队长,实则已经做了半个村子的主,属于风头正盛的时候。
可他一看我表情不善,赶紧连连摆手:“天地良心,人是村里开会选的,但凡猎户人手一票,会是牧凡和吴队长主持的,可不关我的事儿啊,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待见老高……”
“放你娘的屁,当我三岁小孩好糊弄是吧?滚犊子,老子现在没工夫搭理你,等回头再跟你算账!”我一把将他推开,径直奔吴刚而去。
恰好吴刚也瞧见了我,迎了过来,面带歉疚:“对不起啊富贵儿,是我没照应好村子……”
我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你那是没照应好的事儿么?你是直接把他们往沟里带!”
吴刚面露苦涩,还想解释什么,我却没心思听:“你们的汽车呢,咋不用汽车送,贺国梁和秦牧凡怎么没来,在村里坐镇呢?上山的人都下来了吗?”
“车坏了正在修,村里边你放心,人都下来了,我留你贺哥陪着牧凡呢,他现在有点慌,对了,马大叔和吴大娘她们也都在。”
“他慌个屁,他自找的!小兔崽子一点都没学到他老爹的能耐!其他人都没事吧?”
吴刚拍了拍胸脯道:“这你放心,我们队里和民兵联合行动,把村子戒严了,所有路口都有四个人,两支枪,保证不会再出意外。”
我稍稍安心了些,回头一拍铁骡子:“快去找老师过来,这里先交给我,快去!”
铁骡子一路小跑着去了,我则直接奔第一台担架车。
车上躺的是我们村的付强,三十来岁,体格一向强健,可这回伤在大腿上,被熊爪子撕开了一排血槽,肉都翻翻起来了,受伤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裹伤的布条是大夫刚用剪子剪下来的,凝固的血痂都已经发黑了。
我上去摸他的脉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抢救的大夫骂道:“上一边去,别在这儿添乱,这种外伤是你们中医能处理的吗?”
“这是我们村的人!”我也不跟他废话,继续诊脉。
好在付强虽然虚弱,却并无性命之忧,我赶紧又去看下一个。
等我摸到第三个的时候,谢泰昂终于赶过来了,即便是他,也不敢打断我诊脉,直到我的手指离开脉门他才急忙道:“事儿我都听骡子说了,他们伤的怎么样?”
“前面的死不了,但这个你看看,我怎么觉着伤的比较重呢!”
我抹了把汗让出了位置,谢泰昂立刻接手,他一露面,之前还对我上来掺和面露不瞒的大夫们全都噤声闭嘴,不敢有任何怨言,虽说不知道是他治好了黄小玉的眼睛起了效果,还是他锦旗游街的套路真有作用,总之他现在在所里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了!
仅仅数秒之后,他撒开了手,果断动手施针,片刻之后他对车边的大夫道:“这个推到最前面去,内出血严重,再耽搁就要出人命了!”
大夫脸色一变,紧忙将他挪到了前边去排号,我长出一口气:“唉,还剩一个,交给你了,我喘口气。”
不是我矫情,请牛宿的后遗症至今还没好利索,连看了三个人已经是我的极限,手都有点哆嗦了。
此时颜碧落和刘元霸一起赶了过来,看到走廊里的惨状也紧忙询问情况,我无力的摇了摇头:“里边的不知道,这几个不死也得躺半年,不残废就算最好的结果了。”
“要不要我把师父请来?”颜碧落连忙问。
麻三姑前两天已经病愈出院,颜碧落要不是我留用其实也早就可以回家了。
“不算什么疑难杂症,还用不着三姑出手,姐夫你怎么也来了,赶紧回去看着龚大强,越是这种节骨眼就越容易被人抽冷子下手。”我推了刘元霸一把,催他快走。
要搁平时,刘元霸肯定得跟我掰扯几句,可今儿个也不知是我那句姐夫起了作用,还是他良心发现了,二话不说就屁颠屁颠的跑了。
颜碧落白了我一眼,也没跟我一般见识,正想说话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
两架担架车先后推了出来,我赶紧挤在一众家属间迎了上去,本就不宽阔的走廊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逼得护士连连呵斥,才总算把人推出来,给排号的伤者倒出了地方。
“高占奎的家属,赶紧办入院,病人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人是回来了,魂儿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呢!”当先那台车边的护士嚷嚷起来,那时候的医护可没现在那么多讲究,这么说话已经算客气了。
可第二台车的护士嗓门就没这么嘹亮了,语气沉重的对鹿小六的家属摇了摇头:“抱歉了,伤得太重,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还是……”
话没说完,鹿小六的老妈已经瘫在了车边,嚎啕大哭起来!
当即就有人说起了风凉话:“真特么是老天爷不长眼,该死的没死,偏把人家好好一孩子给送走了!”
“奏是,啥逼玩意儿啊,就这种天打雷劈的东西还给他留口气干啥!”
这些愤愤不平的人都把矛头对准了高占奎,被我拿眼一横,全都闭上了嘴,我不管他们心里咋想,在外人面前冷言冷语的搞内讧,不是让人家看我们村的笑话么?
当高占奎的车推到我们这边的时候,我扫了他一眼,见他脑袋上缠满了纱布,双眼紧闭,脸白如纸,显然想从他嘴里问出点啥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我颇有几分沮丧无力,索性回身挤走了长椅上的人,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
可还没等我坐稳当,忽听大门那边有人高声叫喊着往这边跑:“吴队、高队,不好了,村里出事了,王富贵儿呢,快找王富贵儿!”
我豁然站起身来,抬眼看去,只见垦荒队的童画满身污泥的冲了进来,连那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都已经散了,披头散发的犹如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