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我只觉心脏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尽管早就见惯了诡异的场面,但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还真是头一次遇上,在这么近的距离,如果他对我不利,我可能连抽刀都来不及。
但他就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一如活着的时候那样。
我借着翻看熊皮的机会,稳住了心神,不着痕迹的问了一句:“这有用吗?只怕反倒会激怒那畜生吧?”
看他早有准备的架势,应该已经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我自然也没必要多费口舌。
“有用,只管去,错不在孩子。”
我沉吟了一下才道:“您太抬举我了,那可是老黑山,我哪有资格带队,咱们村恐怕也只有您才能做这个队长。”
虽然可以确定眼前的周邪有问题了,但我并未戳破,装作没事人一样跟他说话,因为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江湖上流传甚广的一个传说。
据传早年间有一位镇守嘉峪关的张总兵,生性刚正,用兵如神,每逢敌军扣边,他总是亲临城楼指挥御敌,缕缕将贼寇击溃于关外,三十年间未尝一败,贼寇闻名色变,但凡看到他身在城头,便不敢侵犯。
可是再怎么英雄,终究也难逃迟暮,那一年,关内关外风传张总兵病重,一时间人心惶惶谣言四起,贼寇闻讯也跃跃欲试,集结重兵于关外频繁试探,却不见总兵身影。
他们断定总兵已死,即刻兴兵大举进犯,守城将士浴血拼杀,但没了主心骨,士气低落,兵败几成定局。可眼见城破在即时,张总兵却手持长刀现身于城头之上,振臂疾呼,守城将士顿时军心大振,一鼓作气再次将贼寇击溃。
贼寇以为中了总兵的诈死之计,再不敢动攻城之念,连夜溃逃。
敌军尽去,守军摆起了庆功宴,席间张总兵举杯痛饮如常,只有贴身亲卫不敢近前,总兵生疑,招其上前细问,亲卫惊疑不定:“将军已逝,怎能再起?”
张宗兵闻言大叫一声,当场气绝,亲卫悔之不及,抚棺大哭三日啼血而死,后有高人闻之,方才道破天机,张总兵戎马一生,素以镇守边疆为己任,此事已成执念,身虽已死,却不知自己寿数已尽,仍可现身城头大破敌军!
此事虽不见正史,却口口相传至今,连我也不敢妄言真假,但我知道周邪一生刚正不阿,心里又始终惦记着秋狩之事,听说猎队上山之后,他每天都会在院中看着老黑山的方向,神色惴惴不安,直到数天前才没了消息。
这两人身份虽然相差悬殊,但守土护乡的执念却极其相似,最关键的是,此时周邪仅凭一口气吊着,才能言行如常,一旦有人戳破了他已死的事实,他很可能当场咽气。
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他的实际情况似乎跟我猜的又有不同,听我请他出山,他却叹了口气:“我已经帮不上你们了……”
说着话,他转身从墙上摘下了一张大弓和一壶雕翎箭:“带上吧,麻达山的时候开弓,跟着箭走,它会给你们指路。”
我默默接过这把陪了他一辈子,从不肯让人染指的大弓,只觉分量异常沉重,这东西在他而言,简直是视如性命,比猎枪更宝贝。
他也深深看了一眼大弓,随即在炕边坐了下来,再不言语。
事已至此,我只得起身,冲他深深一礼,转身出屋。
就在我即将跨过门槛时,他却忽然开口:“我死之后,不入棺,不下葬,封门闭户,划地为坟,如此既便魂归九泉,也感激你的恩德。”
我拱手承诺:“周叔放心,我保证一切都照您的意思办。”
他挥了挥手,我这才长出一口气,迈步出门。
刚走进院子,我身后陡然卷起一阵寒风,刮得屋门嘭的一声紧紧关上,引得院中细犬连声呜咽哀嚎,如同孝子哭丧一般。屋里的灯也随之熄灭,院子陷入了死寂之中。
这次我走出去没多远,便瞧见前边一队人举着火把巡逻,打头的那个眼尖,一下就瞥见了我,当即举枪怒喝:“站住,什么人!”
“贺副队来的正好,派两个人守住周家院子,别让生人靠近。”我一边说,一边迎面走了过去。
贺国梁一听是我,紧忙放下枪,迎过来要跟我握手:“哎呀老弟,我听他们说你回来了,可也没时间去找你,想不到在这儿撞见了。”
我挥了挥手里的东西,示意他空不出手来,然后也不搭他的茬儿,直接与他擦身而过,将一群人全都晾在了当场。
众人面面相觑,贺国梁追上来还想说啥,也被我一句话堵了回去:“周邪家,他们都知道在哪儿,记住了,包括你们的人也不准跨进院门一步!”
不再理会他们的反应,我径自回了村部,吴刚和秦牧凡果然还在,正请了马三爷等村中耆老聚在屋里商量对策,见我去而复返,秦牧凡大喜过望,不由分说就冲上来拉住我,将我按在了他的位置上。
我也没推让,直接将熊皮往桌上一拍:“把村里跟熊打过照面的人都给我找来!”
众人全都一愣,显然不知道我在打什么主意。
还是马三爷拿起熊皮看了看,阴沉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喜色:“好,好,还得是你啊富贵儿,你瞅这两个月,这帮不争气的玩意儿把村里折腾成什么样了,这次要不是你回来了,他们还搁这儿一拍两瞪眼呐!”
秦牧凡被损得有点挂不住脸儿,低头嘀咕:“三爷,您就少说两句风凉话吧……”
马三爷可不管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嫌风凉你倒是长点心呐,你爹的脸都快让你丢光了,瞅啥瞅,还特么不赶紧去叫人!”
虽然他嘴上在骂,可实际上却是在护着秦牧凡,一边说话一边冲他连使眼色,分明就是想把他支走,怕我再责难他这个没出息的村长。
秦牧凡还是没弄明白我要干啥,但好歹也看得出眉眼高低,赶紧答应着往外跑。
我没好气的补上一句:“我说的是有猎熊经验的老手,听明白没?”
瞅他摸不着头脑的架势,我要是不说明白点,他没准会不分老幼,把张家婆娘,李家大嫂等等所有见过熊的人,都从被窝里薅过来见我。
直到他跑没影了,马三爷才摩挲着熊皮问我:“这东西你打哪儿找出来的?我之前就叫他们去找,可这帮小犊子把高家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找见呐。”
我忍不住一声叹息:“有人想到咱们头里了。”
屋里众人都有些诧异,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谁啊?”
“被你们砸了饭碗的队头儿,周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