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万掌柜的激情宣言，黎锦反应略有些平淡。
也不怪她，在她，这个饭店生意不管做成什么样，其实都和她没有关系的，她就是个为了活命，所以贡献了点计策的工具人。
第一不第一的，和她实在没有太大的关系。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生意。
她没有野心。或者说是被她奶奶逆反得没有野心，以她的高考成绩，她其实还有蛮多选择，但她就是报了农业大学。
因为她奶奶总说她又懒又馋，种地都没人要。
为了证明，她去学种地。
可以说是误打进了农学院。进去以后她才发现，咦，学农学挺有趣的啊，种田也有趣，嫁接就像是在玩魔法，研究植物的遗传学比研究人类有趣多了。
她至今都还记得教遗传学教授说的那句话——每一颗无籽水果的背后，都有被人类骗婚的血泪史，所以，要善待你们手下的每一粒种子，每一根秧苗，每一颗水果呀！
“娘娘，娘娘？”因为她走了神，姜嬷嬷不得不走近提醒她。
黎锦回过神，隐约似听到万掌柜说只这几个菜也开不了饭庄？“我知道。”她点点头，有条不紊漫声说，“自然不止这几个菜，”在几案前跽坐下，她一边写一边说，“我会把我会的菜式都写下来，连同做法，万掌柜可找人一试。”
从鸡开始，白斩鸡、香酥鸡、荷叶鸡、红烧鸡、隔水蒸鸡、葱油鸡、糯米鸡、油炸鸡米花……再到鸭和鹅，什么咸水鸭、啤酒鸭，哦，没有啤酒，改成竹笋焖鸭、三杯鸭，以及盐水鹅、红烧鹅、家常炖鹅，再来烤鸡、烤鸭、烤鹅等等等，蒸炒炸煮炖，只要黎锦能想到的，通通都给它写下来。
至于烤，没有烤炉怎么办？网上的种田达人们早就有教，黎锦他们也有亲身实验过，自制的土烤炉，也很好用哩。
至于羊肉、鸽子肉、狗肉这时候贵族食谱上常见的肉类，黎锦只保留羊肉，其他两种直接剔除。
羊肉黎锦家吃的少，逢年过节了老太太才会买一点，而且羊肉这东西，真不适合太过宣扬，黎锦以前就看过一遍文章，说是“吃垮盛唐的山羊”，虽然有点以偏概，但是唐时连普通人家都以羊肉为主食，造成养羊产业兴盛，对西北生态环境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却是真的。
因此想了又想，黎锦就列了个葱爆羊肉和今天刚做过的红扒羊肉，另在旁边写了个初一十五特贡菜：烤全羊，以及适合春秋冬季吃的羊骨汤火锅。
光这些肉菜，黎锦从菜名到做法，就写了整整一天，写完肉菜后，她又加了各式素小炒以及各色冷盘、糕点。
万掌柜接过菜谱，看得越加激动，恨不能饭庄明日就开业，搓着手指头激动得转圈圈：“此饭庄定会生意大爆！一定会大爆！有我聚味楼，京中安有桂仁庄耶？”
嗯，没有错，黎锦他们新开的饭庄，定的名字就叫聚味楼。
在此之前，京城中生意最火的饭庄就是桂仁庄。
桂仁庄贵人庄，据说这个饭店之所以能在战乱中犹长盛不衰，就因为它是京中最大的世家所有。
黎锦写了一天加一晚，有些累，闻言素淡一笑：“一家独大也未必是好。”
万掌柜还道她是怕对方寻衅挑事，不由傲然道：“娘娘不须担心，京城地界，还无人敢与我等争竞。”
黎锦默。
她并不是怕人和他们争，她是怕没有人跟他们争。
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放诸四海，都是真理。
不过……这道理暂时是没法跟他说的，黎锦就闭嘴，笑笑。
看万掌柜这样，横竖对赚钱有信心就好。
能赚钱，她就能安全，不赚钱，她怕晋王不管有事没事，她都是第一个被拿来祭刀的。
这两天她也问了姜嬷嬷：“王爷可有消息？”
姜嬷嬷看着她：“无。”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在北方征战还没消息就真的很不妙。
姜嬷嬷提起这个的时候脸色很不好，黎锦就……先乖乖的努力想办法挣钱。
万掌柜可能是真觉得黎锦很有本事，拿到菜谱后，招揽来的两个厨师还必得让她看看。
那俩厨师见面就给她行了一大礼，万掌柜在旁解释说：“娘娘当受此礼。若能得看中，娘娘即他二人之师哩。”
黎锦：……
行叭，这礼她受了。示意两人起来，看向面前的“徒弟”们。
两人年纪差不多，三十来岁的样子，一圆脸，名阿圆，一四方脸，名阿方，名字和人倒是很搭。
阿圆和阿方走路都有些跛，不是很正常的样子，但两人面相周正，目光也很清明，虽穿着一身短打，却都不算瘦，面色也称得上红润，在这世道里，身有残疾的他们，很难得了。
后问了才知道，连年战乱，即便是京中也百业萧条，正经的厨师很难找。
这两人，入伍前就做过厨师，后成为皇帝亲军，受伤后上不了战场，便被安排去做了军中伙夫。
皇帝成了皇帝，亲军不再出征，这两人就也赋闲在家，这回要人，皇帝便把他俩给弄过来了。
瞧着倒是个念旧的。
黎锦点头，部队出来的人忠诚性高，可靠性强，残疾不残疾在这时倒是不重要了。看看两人的脸，又让两人伸出手，她说：“其他都还好。只为人做吃食，首一个要干净，不能留胡须，也不得留有指甲。”
阿圆留了一脸须，络腮胡，阿方也不大修边幅，闻言两人都是面色一窘。
万掌柜倒配合得很，在二人屁股上一踢：“还不快去收拾收拾？”
让两人下去收拾去了。
话还没讲完的黎锦：……
万掌柜还跟她道歉：“军中不大讲究，娘娘勿怪。”
黎锦笑笑。
及二人收拾出来，还真是齐齐整整，连头发都重新梳过，看着都年轻多了，也顺眼多了。
当然，要挑刺也有，比如说，头发脏，油油的，灰灰的，便是重梳过也掩不住许久没洗头的事实。
黎锦让姜嬷嬷记下：“要给他们准备围衣和帽子。”
姜嬷嬷应下。
余下也没什么了，教他们百遍，不如亲自动手做一回。黎锦戴了幂蓠，一众人去了厨房。
先考校两人的刀功，他们毕竟是军队出来的，放下菜刀也要求能够杀敌，刀法粗犷，甚至谈不上什么刀功。
黎锦就把菜谱完善了一下，比如说白斩鸡，最后应该怎么斩，斩成多大块才算合适，她把从哪里下刀斩起，一只鸡大概斩成多少块，十分具体地全给写下来。
写完了才发现……他们不识字，得万掌柜给他们念！
……
无语一阵后，黎锦说：“要不按天学吧，一天四道菜，我做一遍，你们学后自己再做一遍。”
只这样一来，她在京中待的日子就要久了。
而且店里的装修，因黎锦的想法很出彩，万掌柜的意思，还是要她亲自督导着办。
黎锦是无所谓的，这儿哪哪于她都是异乡，在哪住都是住着。
关键是她的大腿，放不放心她在京里。
姜嬷嬷请示过后，“大腿”表示可以，黎锦就又继续留在了京中。
她对这时的京城还是有些兴趣的，只不过怕犯忌讳，就一直小心压抑着自己的兴趣。在京时间里，无事基本不外出，唯一一次外出还是她想找些书看——饭庄此后要请说书先生呀，说的书从哪来？黎锦便想去书店找找这时的神异志怪小说，恰身边一群人还没几个识字的，姜嬷嬷便陪她去书馆转了转。
买了一些书回来慢慢挑，余下时间黎锦就留在店内，晨起看看前一日装修的工程进展，提一些改良意见，中午教两个厨师做菜，饭后休息一会，下午万掌柜总会额外给她找一些事做，比如说定制的杯盘碗碟出样品了，要黎锦帮着鉴赏鉴赏，再比如说，万掌柜寻了个能言善道的人，想请来做说书先生，黎锦得听听，能不能行。
又比如说，从伎人馆找了几个伎人，歌舞倒是很好，演戏唱戏怎么来？不会呀，也得黎锦指导指导。
所以其实她也忙得很。
随着时间推进，进入十一月，皇帝寿辰临近，因晋王生死未知，京中半点喜气都没有。
天气日冷，京城的气氛也突然紧张起来。黎锦听了一耳朵，貌似是珉江王宣称已砍下晋王首级，在河对岸叫嚣，让秦帝做好准备，他们要来割秦帝的脑壳了。
京里因此气氛惶惶，街上随时都能见着皇帝的近卫搜查抓人，除了一些有背景的商铺还开着，其他小商小贩，几乎绝迹。
黎锦得到消息后也苟得很，连书都不看了，每日就勤勤快快教那两人做菜，为免触人眼，连给伶人伎者排节目都省了，只跟说书先生商量，怎么把市面上的话本故事，说得更好听一些。
这日下雨，黎锦早早就支起锅，教两个“徒弟”熬羊骨汤准备火锅的汤底，万掌柜寻过来，说是她要的高脚杯做好了，让她去看看。
黎锦让两人看好火，洗净手换了身衣服后去到前院，万掌柜已带人候着了。
两个精致的花梨木匣子，装了一青一白两个玉杯。玉杯小巧玲珑，晶莹剔透，杯壁薄得就像一张纸。
黎锦看到杯子好一会没作声，心里就只一个想法：这要能回现代，就凭这俩杯子，发达了，发达了！
正被美得晕炫，忽听街上马声嘚嘚，有人高呼：“捷报！捷报！晋王率王师力克宋城，珉江王逃跑啦！珉江王逃跑啦！”
“咣！”黎锦还没回过神呢，站她旁边的姜嬷嬷忍不住激动地往门口蹿去，临了，似又觉得不妥，回过身来蹲身一礼：“娘娘，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晋王胜了哩。”
“是哩。”黎锦微笑，也知道这会不管是万掌柜还是姜嬷嬷都再无心选杯子，即吩咐，“杯子很好，就按这两个式样做吧，做多少，万掌柜再斟酌。”又说，“嬷嬷稍安，陛下寿辰将至，王爷此时送消息回来，难说没有要给陛下贺寿之意，庄上那些酒，也该起出来送给陛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