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只雪白娇嫩的玉臂从里面伸出来:“拿来吧。”
徐知剪惊得往后一仰,硬着头皮说:“娘子勿惊,是小可唐突,误入此处。”
他受惊不小,绝没想过杜四郎身边除了秋葵竟还有别的女子,现下误闯入人家沐浴的地方,该如何是好?
冲击略大,这位京中有名的才子一时僵立当场。
孰不知,里头的黎锦也是吓出一身汗。
她穿男装,胸腹和腰那里要裹一大团,夏天日子简直是酷刑!所以平素她除非出门,否则在家就是什么舒适穿什么,也没怎么掩饰自己。
今日程九他们定要进内室来与她同住,还要她做饭,不能去除伪装,一餐饭做下来,她差点没热疯。
本来饭菜都好了,可以吃了,她听说程九在外面听潘十八他们吹牛,徐知剪睡着了,就想着赶紧先洗个澡换身衣衫,否则一身湿,她怀疑饭没吃完她人要先中暑。
根本连房都没回,令秋葵给她找衣服来,自己拎了桶水就往浴室来。
她也没想到睡着的徐知剪会这么快就醒过来,还一路摸到浴室这。
她内心是真的崩溃的,还好她没衣服,所以听到敲门只是伸了只手出去,要是有衣服换,她该是整个人走出去了。
其实出去也没事,她并不惮于以女装示人,只是时机不对,而且,她担心程九他们会尴尬。
脑子在那一刻疯狂转动,黎锦最终还是维持原样,轻轻笑了一声:“外间的可是四郎的客人?请恕妾无礼,不能与贵客见礼。”她声音柔柔,实则是想他快些走,“四郎在后院摘菜,不在此处,天黑路不平,郎君且请先回房,四郎很快就回。”
徐知剪狼狈的声音晌起:“喏,小可告退!”
然后是他急急忙忙退走的脚步声。
黎锦只能暗自祈祷去给她拿衣服的秋葵别和他撞上,否则看到她抱着一身男装往这边过来,该如何解释?
好在她的担忧没有实现,徐知剪走后有一会,秋葵才过来。
黎锦这回吸取经验,开了门把秋葵让进来,一边让她帮自己穿衣一边问:“你过来时没见到徐郎君?”
秋葵说:“见到了。”
黎锦穿衣的手微微一顿,听见她又说:“奴婢先前正要过来时就看到徐郎君,没奈何只得先避开,待他走后才过来的。”
黎锦松了一口气。
秋葵忍不住问:“娘子,不会有事罢?”
黎锦抬头看她一眼,若无其事道:“无事,他没看过我的脸。过后他若问起,只需告诉他,他今日撞见的人,是杜家表姑娘即好。”
杜家表姑娘,这个身份很好,古代若非正妻,是不用引荐给外人认识的,表姐妹就更加了。
秋葵看看她的眼色,默默欲言又止。
她担忧的其实是别的,比如说,让徐郎君一个外男撞破她沐浴,还让他见到了她未着寸缕的身体——即便只是一条手臂,真的好吗?
可想想娘子做的事,在无长辈、丈夫在场的情况下,让外男登堂入室,在外人看来,似乎也已毫无清白可言了吧?
这会儿,秋葵倒希望自家娘子所想能成功,因为约摸也只有那样大的功劳,才能让她……活下来了罢?
黎锦不知秋葵忧心,得知还没露馅她的男装形象还能挽救挽救,穿好衣,就镇定自若去了书房。
为了不穿帮,她还当真去后院扯了把韭菜,拿着韭菜过来的。
这时一模一样的衣服她让秋葵给她做几套的好处就出现了。
她洗了澡换了衣,不管是程九还是徐知剪,他们完全就没看出来,她到书房时,程九已经回来了,徐知剪正在痛斥他冒失:“此处到底非四郎一人,你这么领着我们硬撞进来,万一有所冲撞,你我该如何向四郎交待?”
程九不愧是铁憨憨,他的注意力完全偏移:“四郎这竟有内眷?”
黎锦怕他后面加一句“我在此许久竟未听说”,引得徐知剪多想,就故意弄了点声响。
屋内二人注意力立马转移。
黎锦进去,先笑看徐知剪,自觉解释:“刚听阿姐说遇见了郎君?”平空造了“阿姐”这么一个人,给了出身,“阿姐是我表姐,知我在此处落脚,前些日子方辗转寻来。”
这时的表姐妹,多少会引人产生些暧昧的联想,尤其是她以男子身独身住在这,身边又无长辈,表姐投来,那身份就得值得商榷了。
徐知剪倒还正经,程九到吃饭时尚在追究:“四郎,你那表姐,能独自寻到此处,与你定有些传奇故事,说来听听嘛。”
这家伙,写小说都写疯魔了,特别喜欢从身边人这找灵感。
徐知剪看黎锦面露难色,一把将程九薅退,圆场道:“四郎勿怪,他实则并无坏心,只是喜欢听些故事。”又吐槽他,说是跟他出来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其实就是凑热闹,县里哪儿出了新鲜案子,他必是第一个凑上场的。
程九辩解:“那是你徐大不懂世俗之乐。”他倒还有些理,“圣人都言‘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以覆舟。’你既是一地地方长官,深受皇命,若高高在上,不听民众之言,且瞧着吧,战乱方息,民心尚野,你这一地官长迟早翻船。”
程九喝了酒——那酒是他带来的,想必出自京中新酿,度数颇高,一喝就上头,上头他说话也奔放了起来。
黎锦不意这个一心写传奇故事的家伙还有些见识,当即眉眼微弯,附掌赞道:“九郎此言很是有理。常言道,富不过三代,为何?躺在祖宗余荫下,不思变、不思危,自是变化、危险来时措手不及……民心即是时代所向,确是不能轻忽。”
“是极是极!”
两人一唱一和,不停挤兑徐知剪,弄得徐知剪本来有话要说的,都忘了说,没好气瞪他们一眼,“我不过是说一句,倒得你们二三句。”还说黎锦,“她既是你表姐,当予其尊重,怎能由着程九调笑?女子不易,名声要紧,今日我等不知也就算了,他日再有人来,还需避讳些。”
末了还隐晦点一句,她这既无长辈,他们孤男寡女住在一处就不大妥当,还须尽快另行安置才好。
他念念叨叨的,和程九又是另一种风格,言语外皆是名声名节,黎锦只好又说:“表姐虽是表姐,实则大我许多,与长辈亦无异。”又解释说,“家祖母向居庙中,弟也不好将表姐送过去,只能在此暂居。”
一个谎言,用了无数的谎去圆,后来实在不想再撒谎,就劝酒。
三人喝得醉醺醺的,程九醉得最厉害,攀着几桌倒头便睡,徐知剪还有些意识,一定不肯歇在内院,非要把程九带出去。
黎锦是三人中最清明的,倒不是她酒量好,是她施了巧计,酒喝的最少。看他坚持,也不阻拦,帮着把程九扶起,三人踉踉跄跄去了外院书房。
秋葵早已将此处布置好,人送来歇着就行。
天热,到夜里也没什么凉意,黎锦一身是汗地将两人推倒在榻上,正欲离去,徐知剪却忽地拉住她:“四郎往何处去?说好的抵足而眠,怎能食言?”
说罢一用力,黎锦整个人就扑倒在他身上。
那家伙,将她拉倒,还捏着她的手臂笑着说了句:“不意四郎身体竟如此娇柔,真是软若好女。”
黎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