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对土地是天生的热爱。
他们村差不多全是老弱病残,可一听说开的荒地算自己的,而且头三年还不收税,都激情万丈地投入到开荒大业中。
五六岁的小孩子都天天在地里帮忙,他们做不了别的,就帮着捡柴兜,拾草根,帮着搬石头子儿。
庄头一家是没有田地的,他们的田地当年遇事全给卖了,后来就帮着黎锦母亲管田,得了个庄头的活,现在听说开荒可以算自己的,恨不能日夜在荒地里扎根。
当然了,除了开荒的优惠政策,秦帝还颁布了土地的新的丈量法,并且,各村各户还要重建鱼鳞图册。
黎锦他们这个地方有点特殊,原来是个山凹凹,很多原住民要么因为战乱,要么因为穷都死的死,迁移的迁移,黎锦母亲当年也是来避战祸,无意流落到这儿。她一个女人,带了个孩子,身上带钱太多总觉得不妥当,遇到村民们想离开,或者缺钱要卖地的,她就全部买了过来。
买完地,她又返租给其他人,于是这就造成了,黎母不知不觉间竟成了这里最大的地主。
再加上黎锦后来自己买的千亩荒地加荒山……官府来建鱼鳞册的时候,发现大半山头是她的,不知道会不会要宰她这头肥牛……所以其他人要开荒,黎锦举双手双脚赞成,甚至觉着他们挖地、用直辕地犁地辛苦又浪费人力和牲畜,这日在地里蹲了半日,她回去就和老爷子说:“阿爷,犁地的犁可有办法改进?”她拿了纸笔,边比划边说,讲现在的犁哪哪不好,如果能怎样怎样就好了。
娃娃的阿爷听得眼睛一亮,也不管她,就在那自己琢磨上了。
黎锦反手还把自己上回叫万掌柜给做的犁刀给了他。
交待了这事,黎锦拂拂衣袖,继续干她的活。她暂时不急着开荒,每天的日常就很固定,早上去荒地喂蚯蚓,顺便挖一些蚯蚓做蚯蚓塔;回家吃朝食,吃完了就去棉花地里、麦子地里转一圈。
红枣树她没种过,所以那些红枣核被她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好好保留起来,另一部分和其他种子一样,用温水浸泡一昼夜,等发芽后,按一定间距种在她房子的四周,每日从麦子地里回来,她就顺便看一看那些红枣树。
山上的野葡萄,她基本十天半月有空了才去看一看,余下时间,她就戴着帷帽,守在稻田里。
秧苗管理没那么复杂,主要是根据秧苗的分叶期来做好水分管理、温度管理,同时,最主要的是控制秧苗徒长,矮化促蘖,黎锦没见过这时候的水稻,但依据她所在的水稻历史的发展来看,20世纪五十年代以前,水稻杆都是以高杆为主。
稻杆过高,容易出现倒伏,且在本身肥力不足时,杆高也会影响稻穗吸收养分。
在黎锦那个年代,培育壮苗控制徒长,最主要的办法就是出苗后喷施多效唑,但现在,这些都没有啊怎么办?
那就让它多生根,多往下长,所以水分控制很重要。
另外,还要防病重害,这年代没农药,农民种田发现虫害怎么办?
生捉,或者把病株整个移除,因此发现和预防就很重要。
黎锦大部分的时间就花在这上面,她细致到把所有秧苗都分片管理,然后每一片都有个生长记录,哪一天,哪一块出现一点不同她就能立即发现。
娃娃和秋葵都被她带在身边,按黎锦的意思,是想把她们培养成自己的助手,以后不管是帮着做田间管理还是去教别人技术知识,都不至于是她一个人。
而且她还有个野心,不是说男女不能随便接触吗?女人不能上学不能做官吗?那她就培养一支种田高产的娘子军,以后再开个农学院,学院里的夫子全是女的,有本事,男的别来学啊!
到时候农业大国优秀的生产资料却掌握在女人手里……emm,她还蛮期待。
可惜,娃娃到底年纪小,她能有耐心练字,却没办法分清楚秧苗2叶期和2.5叶期的区别,也没耐心像沈渔那样,一株株去拨开仔细寻找病虫害。
秧苗太多了,她一看就眼晕!
黎锦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并不强求,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种田是有趣的事。
所以,在考虑到娃娃个人意愿的基础上,黎锦就让她在家造纸。现在造纸暂时还只能在黎锦自己的院子里,规模也不能大,因为规模一大,一则施展不开,二则污水过多,不好处理。
现在造纸,纯是给娃娃练手积累经验。等秋收后,给那些兵士修房,黎锦打算好好规划建个造纸厂,娃娃练熟了,正好帮着带新人。
虽然娃娃这个田间助理提早出局,好在,黎锦身边还有个秋葵。
某种程度上,秋葵比娃娃更合适做助手。因为秋葵识字,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她有基础,黎锦每天教娃娃的时候顺便教她,秋葵学得比娃娃要快多了。
而且秋葵也耐心,不多嘴,只要黎锦吩咐的事,再不合理,她也能一丝不苟的完成。
黎锦就教她也教得很细,间或收不住,会和她多科谱些种田知识,那些东西,如果是其他人听到,可能会吃惊、会怀疑,秋葵却不,她听得很认真。
黎锦让她做笔记,她遇到不会写的字,会以圈圈洞洞代替,过后再来问黎锦,十分的好学。
时间就这么悄悄过去,不知不觉五月到了,该插秧了。
这时候倒也有分秧和移栽,但这里的移栽和黎锦的不同,他们更多是间苗,把厚一些的秧苗拔了,移栽到稀一些或者没有发芽的地方。
农忙时节,考验人缘的时候到了,那些兵士因看黎锦卷着裤腿不穿鞋袜下田不好意思过来,庄头娘子却招呼了一大群阿嫂们来帮忙。
阿嫂们也会说话:“奴家看娘子种田格外不同,想来学学,不知娘子愿不愿教奴家?”
黎锦想到自己的娘子军计划,在稻田里直起腰,笑了:“自然。只是我也是头一回如此试种,教且谈不上,不过是试试罢了,倒是要劳诸位嫂嫂、阿姆多指点着我了。”
“娘子太谦虚了。”当中也有爽利人,还好奇地问,“娘子既有奴也有仆,京中还有大官,连皇帝赏赐都能有,为何要自己下田?”
黎锦顿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说:“只因我有个梦。”
“什么梦?”
“世间无饥荒,禾下能乘凉。”
水稻杂交之父的梦想,也是黎锦的梦想。
她甚至也隐隐觉得,这或许也是她联通这个异世和她现实世界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