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又低下头，仿佛对面前的报告很感兴趣似的。这些天他们暂时都没有动作，沈敏瑜忙着重新回归公司、调整策略，两人各自忙着事情，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沈云澹拉开椅子坐下，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表情。
只不过沈敏瑜脸色很冷淡，并没有露出丝毫的迹象，只顾着低头翻阅报告。
“姑姑对沈氏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沈云澹靠坐在椅子上，慵懒的右臂放在桌上，长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很有节奏。
“未来？”
沈敏瑜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视线从手中摊开的报告上移开，落在他的脸上后，带着几分浓浓的嘲弄说道：“沈氏的未来，不就是你我二人各凭本事吗？”
要么在沈敏瑜手里，要么在沈云澹手里。
他们两人已经闹到今天这个局面，简单来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沈云澹淡淡的“嗯”了一声。
沈敏瑜反倒是好奇，柳眉微微挑起，微笑着看他：“怎么突然找我谈心？该不会是我的好侄子想开了，想跟我这个姑姑重新谈感情吧？”
语气很轻慢，显然，她也只是当做玩笑。
沈云澹眼眸微深，忽然问道：“沈氏的大权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哪怕抛弃一切，也非要拿到手？”
他微微直起了腰杆，一改刚才散漫慵懒的姿态，双眼牢牢的锁住沈敏瑜，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仿佛，是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点什么。
沈敏瑜的脸色微沉，眼神莫测的看着他。
这些问题他们早就已经谈起过，她说的很明白，而沈云澹也应该很清楚。可他却又突然提起，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有一点羞恼的感觉。
压了压火气，她唇瓣轻笑：“云澹，你从一出生就是男孩子，就是沈家的嫡长孙，一切都是唾手可得，又怎么会明白被人剥夺一切的感受呢？”
她语调轻松，可隐隐的，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同样是沈家的子孙，可她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继承家业这样的事，根本轮不到她头上。可是老天有眼，这个哥哥的能力并不出众，而她在经营管理方面很有才能。
原本以为沈老爷子会看到她的能力，把家业交给她。却没想到沈老爷子重男轻女，哪怕她能力再强，仅仅因为她是女人，就彻底的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这让她怎么甘心！
沈云澹眼眸暗了暗，唇畔似乎染上自嘲：“原来姑姑对我的怨恨，从我一出生就开始了。”
沈敏瑜并未否认这句话。
看着这个侄子，她心里隐隐有种复杂的感情。毕竟是从小就在她的抚养下长大的，她对这个孩子并非没有感情。只不过，一切感情放在沈氏集团的继承权上，就无足轻重了。
沈云澹垂着眼帘，突兀的问出一句：“当年我选择在容城当一名律师的时候，你有没有一刻想过，要放过我？”
沈敏瑜指尖微颤，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
当年……
从小，沈云澹就表现出对她的亲近和尊敬。
沈老爷子给他的礼物，她只是多看了一眼，第二天就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厨房做的好吃的，沈云澹总会留一份给她，等着她回来吃。
她当然知道，从小被培养学经营管理的沈云澹，为什么会在学业上突然叛逆，宁可忤逆沈老爷子也要坚持选自己并不喜欢的法律专业。
原因很简单——
沈云澹在告诉她，他愿意放弃沈氏集团的竞争，把一切拱手让给她。
从回忆中收回思绪，沈敏瑜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云澹，你从小就很聪明。”
沈云澹抬眸，眼神平静的注视着她。
沈敏瑜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回忆起从前，带着几分怀念：“你爸爸性格很好，但是太优柔寡断了。老爷子以前常常说，有人情味是一件好事，但不能感情用事。你爸爸常常无法取舍，做出决策时左右为难，吃力不讨好。”
“你比你爸爸强，你很清楚只能二选一。每一次做了决定，就立刻贯彻，绝不反悔。”
声音顿了顿，她忽然看向沈云澹，唇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但是云澹，你太聪明了。”
那时候她把自己的野心藏得很好。甚至为了让沈老爷子安心，自愿退出了沈氏集团。可即便如此，沈云澹也察觉了她的不甘心，主动放弃了竞争的机会。
可越是这样，沈敏瑜就越是担心另一件事——
沈云澹能察觉到她的野心，那么难保有一天，不会发现她当初对他父母做的那些事情？
既然沈云澹可以看在她从小的情分上，果断的放弃偌大的沈氏集团。那么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小时候的陪伴和爱护之下是别有用心，发现她正是害死他父母的凶手，会不会也义无反顾的对她赶尽杀绝呢？
想到这些，沈敏瑜压住胸口的酸涩，无奈的长叹一声：“云澹，自从我走了这条路，就没办法回头了。”
有些事情，从当初她动手的时候开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沈云澹看着她，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消失。
“我明白了。”
他从椅子上起来，动作很缓慢，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原本不明白沈敏瑜为什么在他退出沈氏集团竞争的时候还继续下手。
事到如今，一切都明了。
从父母被害死的那一天开始，他和沈敏瑜之间就没有办法善终。
门被关上的瞬间，沈云澹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沈敏瑜盯着门口看了很久，眼神明明灭灭，脸上的神情变幻了很多次。
手指放在桌上，无意识的捏着那份文件，纸张在手里揉皱了都没有反应。
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呢？
要不然，她早就该设法制造一个意外，让沈云澹跟他的父母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何必还要慢慢的下药，让他只是神志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