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布庄门前的动静越来越大，原本只是在街头晃悠的行人，如今都止了步。
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望。
几句“孝顺”、“好布”、“送尺”的话在人群中像是点燃了火头，一下子传了开来。
“哎，你听到了没？那边也买三送一！”
“真的假的？我刚才还在聚香斋那瞄了眼，一尺二十文呢！”
“我刚才也听见了，说是为了孝敬老人，只要是买回家给长辈做衣裳，就送尺头！”
“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去瞧瞧去！”
三五成群的街坊邻居呼啦啦往祥云布庄门口凑去，布庄前那几个“孝子孝女”也不含糊。
越说越动 情，眼圈都红了起来。一个姑娘甚至现场掏出帕子擦眼。
“我娘一辈子没穿过新衣裳，如今总算让我攒够了钱。”
“能给她扯几尺好布，也算是尽了我做女儿的一点心思。”
话音一落，围观的几个婆婆大婶立刻眼眶一热，连连点头。
“哎呀，这姑娘说得对哟！”
“咱做娘的，不就是盼着儿女有这份心么？”
“唉，聚香斋那边的布是好，可贵得跟金子似的，咱哪舍得……”
“贵不说，那颜色我瞧着也太花哨了，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嘛。”
“这祥云布庄的掌柜我认得，早些年就是靠着做实诚布生意起家的，人厚道得很！”
热闹的氛围像滚雪球一样，越聚越多。
短短一炷香功夫，祥云布庄门前已是水泄不通。
伙计们忙得脚打后脑勺，沈阳也亲自上阵。
站在柜台后面，三言两语便能把一个迟疑的主顾劝得点头连连。
“哎哟，我就要这‘秋山红’，这颜色我娘最爱穿的！”
“掌柜的，给我裁八尺！给我娘做件大襟的袄子！”
“我爹腿脚不好，我得给他做宽松点的裤子……这布耐不耐磨？”
“耐！这布走一百里山路都不带起毛的！”
伙计吆喝着。
沈阳一边记录订单，一边低声吩咐另一个小厮。
“把咱们那些存货分批搬出来，颜色亮点的放前头，花色素净的留着对付下午的老顾客。”
另一边，掌柜站在门口，手都快抖了，脸上却乐得像过年，连嘴角的胡子都在颤。
“祖宗在上，我这是转运了啊……”
但热闹的不止祥云布庄。街对面的聚香斋门口，本还人头攒动的景象，忽然静了不少。
掌柜娘子方才还在柜里和贵妇笑语，此时一抬眼，顿时脸一沉。
“哎？人都哪去了？”
她探出头一看，才发现对面那“破落布庄”门前围了得有几十号人。
里三层外三层，不时传来叫好声和裁布声。
“这是唱的哪出？”
她眉头一皱，随手招呼来一个站柜的小厮，厉声问。
“你去看看，那边在搞什么花样？”
小厮应了一声，赶忙穿过街口往对面挤去。
结果刚靠近，便听到“孝顺儿女”们铿锵有力的叫卖声，脑袋嗡地一响，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瞪大眼，看着眼前一个老婆婆拍了拍布头说。
“这祥云布庄的布，摸着就暖和。聚香斋那种虽说花样新，可太薄了，不抗风！”
他哪还顾得上别的，连滚带爬挤出人群，回了聚香斋就直奔掌柜娘子身边。
“掌柜的，咱……咱要出事了！”
“怎么了？”
“那边，那边搞促销呢！说是孝敬父母就买他们的布，还找了四个在乡里有名的孝子孝女现身说法！”
“什么？”
掌柜娘子气得咬牙。
“他拿什么撑这阵仗？他们家那布老款老花的，谁要啊！”
小厮低声回道。
“可他们说的是实话，祥云的布确实结实，这事咱也清楚。”
“再加上人家现在是打感情牌……顾客都被吸过去了。”
掌柜娘子气得几乎摔了算盘。
“真是不要脸的招儿！”
她抬头看着对面人头攒动，心中气急，转头便道。
“去，去把东家请来，就说咱这边情况不对，让他快来定主意！”
“是！”
另一名小厮听令，立刻跑出店门，一路风风火火直奔东家住处而去。
此时的聚香斋里，几个站柜的伙计全都面面相觑，看着柜台前空无一人的景象，只觉尴尬透顶。
“刚才不还满满一屋人么……”
“都挤过去看热闹了，我刚看到李三娘也去了，她可一向只认咱们家的布的。”
“诶？对面祥云布庄那李掌柜我认识啊，木讷的很，他怎么可能想出这种主意？”
掌柜娘子狠狠一拍桌子，眼里几乎要冒火。
“哼！都别吵了，我看这事背后必定有人搞事情，等东家来了再回话！”
祥云布庄门前的热闹愈发稳固，几个小厮已经忙得满头大汗。
伙计嘴巴几乎没停过，剪布刀“咔咔”响得欢快。
直到日头偏西，午时已过，那拥堵的人群才渐渐稀疏下来。
最火热的那一拨总算过去，掌柜的额头上的汗都被晒干了一层又一层。
小厮们扶着墙喘气，伙计也靠着柜台揉肩捶背，累得说话都虚了。
“唉哟我的娘诶，今天这买卖顶上往年一整年！”
“是啊，掌柜的，这之前没发的工钱可得补回来！”
掌柜的却一点都不觉得累。
他乐颠颠地抱着账本坐在柜后，翻了一页又一页，手指颤巍巍地在字上点来点去，像是怕漏掉一文钱。
“这这可了不得啊，今儿这生意做得！”
“之前的亏损不但平了，而且还有得赚！”
沈阳坐在里屋半开的竹帘后，手里还拿着半杯茶没喝完，衣襟微开，神态松弛，乐呵呵的说。
“没想到这法子还真是初见成效啊。”
宋如意便从外头走进来，一边解着袖口，一边撇嘴。
“你也太小瞧咱们老百姓的耳朵了，百善孝为先，这能和孝顺沾边的事，肯定人人抢着干喽。”
秋娘也走了过来。
“沈郎大才，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将这铺子扭亏为盈了。”
沈阳看着在店铺里忙了一下午的两人，也是满眼的温柔。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宋如意“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扬起。
“我就是来帮秋娘持家的，顺便管你这点闲事罢了。”
“为公子分忧，是秋娘的分内之事。”
秋娘说得坦然，语气温润如水。
沈阳眨了眨眼，摇头笑叹。
“一个娇俏，一个贤慧，今日有你们两人当后援，我倒真是赚大了。”
宋如意假意翻了个白眼。
“你这人怎么一夸人就带点轻浮？回头让秋娘罚你抄账去。”
“我巴不得。”沈阳笑着举杯作揖，“只怕你抄得比我快。”
三人相视一笑，屋内一片轻松闲适。
这时，掌柜的终于从账本堆里抬起头来，神情激动得脸上都泛着红光。
他一手提着算盘，一手夹着账册，步子飞快地走到沈阳面前，几乎是扑过来的架势。
“公子、公子你快看，这账平了！”
他激动地把账本打开，啪地摊在桌上。
“这原本压仓的布，按进价出都得亏三成！可你这法子一用，我还卖了个九成价！”
“你看这页，这一栏，今天裁出去的总数都顶上小半月了，还不算回头客！”
他抖着手指指着其中一行数字。
“我、我这是不但没赔，还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