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听完方世玉那番话,嘴角轻轻抽 动。
方世玉斜了他一眼,正色道:“这是正义。”
沈阳笑着摇头,刚想再调侃两句,忽然感到一阵视线落在身上。
他抬头望去,正对上那三楼珠帘后一双柔眸。
月光透帘如霜,烛火摇曳,紫嫣静静站在窗前,半侧着身。
身着一袭淡紫烟罗,发上只簪一支银钗,浅着脂粉,却清艳无双。
那目光,柔和如水,含情如秋波。
沈阳与她对视一瞬,心头微震。
既然好兄弟都不在意,那他矫情个什么劲儿。
于是他微微一笑,拱手对众人说道。
“既然是紫嫣姑娘发起的邀约,我自然也该凑凑热闹,不好驳了佳人的面子。”
他凝神静气,随即朗声吟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首清平调献给今日的紫嫣姑娘。”
片刻寂静后,大堂之中,如山洪决堤般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好!”
“妙极了!这才是真正的夸人,不着一俗字,尽显仙姿!”
“怪不得都说文人骚客,这话说得,简直要将人魂勾走!”
“谁说才子必咬文嚼字,这才叫才子风流!这诗我回去要刻在扇子上,刻上十把!”
方世玉差点没把桌子拍烂,站在凳子上就开始扯着嗓子喊。
“看见没?看见没!这才是我大哥沈阳的风采!”
“不是我说,这诗写得,连我这个钢铁直男都要脸红心跳,更别说紫嫣姑娘了!”
沈阳被他说得满脸无奈,只好轻轻咳了咳,转向三楼,抬手作揖。
“在下斗胆献丑,还望紫嫣姑娘笑纳。”
珠帘之后,紫嫣早已泪眼朦胧。
她双手紧握衣袖,指节发白,却毫无知觉,只觉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她自小聪慧,擅琴棋书画,艳名远扬,但也因此看尽世人虚浮。
多少自诩才俊之人,不过假诗虚词,邀宠求欢。
唯有沈阳,才气横溢,却从不自炫,处世恬淡,却不媚俗趋荣。
原以为他会瞧不起她花楼女子的身份,谁知在他心目中,竟然是把她当做仙女一般的人物。
她就知道,沈阳才不是金妈妈口中那般薄情薄幸的儿郎。
马凌飞这会儿已经尴尬到手足无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沈阳简直是怪物,顷刻时间内就能连写几首佳作。
方才他还自夸,他那首诗是献给紫嫣姑娘那些诗文中的佳作。
结果一转眼,和沈阳这首清平调一比,简直连狗屎都算不上。
几次三番被当众夺面子,叫他如何自处?
他脸皮虽厚,此时也感觉全身燥热,仿佛被人扒了外衣丢进闹市当街羞辱。
忽而,他脚步一晃,身体轻轻摇摆,脸上浮现出一抹奇异的苍白。
“哎呀!”
他低呼一声,一手扶额,一手捂心口,装模作样地踉跄两步,身形一软,就要朝旁边倒去。
这一出作势跌倒,姿态十足,连衣袍都撩得漂亮,俨然一副才子力竭气绝、情伤而晕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看穿一切的声音响起。
“哎哟哟,我说,这是比不过,就想装晕吗?”
话音刚落,方世玉已经跳将出来,一手叉腰,一手拍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各位快看,这位马公子演技不错啊,倒得挺自然,就是没碰着桌角,要不这场戏还能再狗血一点。”
大厅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哄堂大笑。
“哈哈哈,原来真是装的,我还当他被才气震晕了呢!”
“还真有脸晕得这么讲究,我看就是想体面地逃走罢了。”
“有失风度!才子气度不过如此,真是南雄丢脸的代表!”
“今日这一场,怕是要写进野史了,哈哈!”
马凌飞气得面皮直抽,却又不敢反驳。
装晕的计策不成,他只能站直身子。
“我身体不好才晕眩,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龌龊。”
但马凌飞这番话实在是可信度不高,因此众人都跟看热闹似的看着他。
他只能强撑着冷哼一声,恶狠狠甩下一句。
“好!你沈阳有种!咱们秋闱乡试,见真章!”
说罢,一甩袖袍,狠狠踹了身边小厮一脚,“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小厮吓得一哆嗦,连忙小跑着跟上,主仆二人灰溜溜穿出大厅,像是两只逃跑的斗败公鸡。
众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齐齐爆发出一阵畅快大笑。
“哎呀,太解气了!”
“这一场可真过瘾,才子斗诗、佳人落泪、纨绔认怂,场场皆是戏中戏!”
“春香阁这顿饭值了!”
金妈妈早已乐得眉开眼笑,合不拢嘴,这等热闹一年难遇一次,整个春香阁的牌面都被撑起来了!
她带着几个小厮穿过人群,亲自走到沈阳面前,盈盈一礼。
“沈公子,紫嫣姑娘在楼上等您多时,还请移步一叙。”
沈阳正欲开口,却瞥见方世玉、谈子豪、黄兴文和万景烁几人俱是一脸巴巴望着他。
各个眼睛亮得像饿狗看见骨头,眼中分明写着义父求带。
沈阳有些好笑地摇头,拱手问金妈妈:“敢问金妈妈,不知几位我这几位兄弟可否同行?”
金妈妈掩唇一笑,语气柔婉:“公子既有此意,自然无妨。”
“只是三楼设的是清雅客席,几位公子若是上去,还需收收玩笑心思,不可太放 浪。”
金妈妈深知方世玉几人是什么德行,今日虽然瞧着是学好了,但生怕他们喝上几杯酒就原形毕露。
这紫嫣可是她的摇钱树,必定不能叫这几个二世祖给霍霍了。
方世玉听完,立马跳起来大喊。
“我发誓,今日只看菜不看人,只听诗不听情,只管吃饭不动嘴!”
“要是多说一句轻薄话,今后我就再也不踏足这春香阁一步!”
谈子豪也赶紧接口:“我保证只看地板!连紫嫣姑娘的鞋我都不敢看!”
黄兴文拍拍胸口:“我一到三楼就闭眼睛,沈阳你带我上去就是大恩人,我回头叫你义父都行!”
万景烁更是言简意赅,只拱手说了两个字:“义父!”
沈阳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连金妈妈都忍俊不禁。
这时,三楼珠帘轻启,一道柔音从上而下缓缓飘来。
“几位公子若不嫌弃,不妨随沈公子一叙,也算为小女子生辰添些热闹。”
紫嫣不知何时已亭亭袅袅地走下楼来,裙摆如波,衣袂生香。
她脸上尚有未干的泪痕,却更显柔弱动人。
她向沈阳盈盈一笑,又向几人轻轻点头:
“几位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