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抬起手搭在一摞高高的奏折上，“这些都是太师的门生们上书的，全都是求朕同意他的请求。还有这一摞，是陶南山那个老家伙和其他名士写的，就连老三府上的范先生都来凑这个热闹。看来，是把喜鹊报恩和人间圣贤的事给听进去了。”
“那皇上觉得是真是假？”
“不好说。”
这事看起来扯得很，偏偏那些异象又都是真的。他派飞羽卫仔细查过，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出来。若赵家母女真阴魂不散那还好说，万一是有人在背后操控，那就太可怕了。
明德帝越想越觉得心惊，召秦重进御书房又确认了一遍。依旧是老样子，经过飞羽卫这段时间的蹲点排查，发现那些异象所到之处丝毫没有人为的迹象，燕京附近几百里内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能操控雀鸟的异人。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又去找国师一趟。
兴盛宫里，金发男子负手站在荷花池边看着远处碧蓝的天空。
这地方是太祖特意修建的，视野开阔适合观星。可大白天的，他到底看什么呢？
明德帝正打算询问，就听仙气飘飘的男子淡声道，“妇人怨气不息，阴煞之力祸乱。长此以往，国运衰微。”
明德帝心中一惊，“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国师继续凝望着天边，“你看，太阳快被太阴之气遮住了。”
明德帝哪里懂这些，可仔细一看总觉得大白天的太阳确实有些雾蒙蒙的，斟酌着问，“请问国师该，何解？”
“人间正道之气运，可解。”
“国师可否说明白些？”
“民心所向乃王朝气运所在。”
明德帝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隔天早朝商议完战事后，头一件就提起王寡妇的案子。
十天半月前，孙太师本以为提出这种主张肯定要被喷个狗血淋头，谁知道竟然人气大涨被吹捧为人间圣贤。又有喜鹊报恩那件不科学的事摆在眼前，简直跟打了鸡血一样劲头十足要干成这件事，一副谁再反驳我就喷死他的架势，头一个站出来洋洋洒洒发表了一千多字的言论，把能说的话全说了。
反对最厉害的贾大学士等人精神比较崩溃，个个都缩着脑袋装死。
再问刑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两人都不带犹豫的赶紧附议孙太师，还主动找理由帮忙促进合法化。本官是好人，本官没有迫害妇女，枉死的小姐姐们晚上千万别敲我家门。
国师都亲口发话的事，明德帝自己也吓得够呛，当即命礼部发文公告天下。
大概意思是说，从今以后若家中无子孙，女儿不论外嫁与否都可以继承家产。唯一的条件，便是要过继一个孩子承嗣，只要是亲生骨血，男女皆可。宗族兄弟不得争夺，也不得强逼过继，否则以强取豪夺罪论处。若有爵之家，则以封诰代替爵位……
这些女人是想上天吗？若是平时要发这样的榜文，礼部上上下下肯定得跪在大殿外绝食明志，可现在……
“尚书大人，真要誊抄下发各个州府吗？咱们礼部不再劝劝？刑部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同意还主动补全？”
“你想下去给赵寡妇做女婿吗？”
“……”
赵寡妇一家冤魂不息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谁也不想无缘无故去触这个霉头。礼部的官员们甚至很积极，就盼着这事赶紧结束，迅速把内容誊抄完毕下发至全国。并且额外下死命令，不得耽搁，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的张贴榜文。
冤死的小姐姐们，我们真的尽力了，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我们。
楚曦拿着榜文啧啧称奇，“啧啧，这速度，这力度，简直出乎我的意料。阿奕说的对，刀不割在自己身上哪知道有多疼？这群老匹夫就是欠揍。切格瓦拉，巴掌抽完了给颗甜枣呗……”
事情有结果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明德帝心里却不咋痛快。在朝堂上大家都心有余悸过于冲动，现在想想这律法改的是不是对女子太宽松了些？虽说晋朝以前都是如此，但自晋之后，礼法对女子要求越来越严，自己这个时候做的这事吧，总觉得格格不入。
“父皇？”
“啊？奕儿说什么？建州仓出什么事了？”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谢奕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父皇，十日前我军军粮遭敌军焚毁，楚尚书紧急就近调用建州仓补缺。建州守备以建州仓也是军粮为由，至今不肯放粮。根据户部的账目，建州仓储备粮二十万担，调用十万担并无影响。况且户部已经安排补缺，不出一月就能补全。另外一月之后也正是秋收之时，建州仓绝对不会缺粮。太守明知军情紧急，见户部尚书手谕却不肯放粮，儿臣怀疑其中有隐情，请父皇谕旨严查此事……”
守备统管地方驻防，是要职武官，户部没资格直接去查。明德帝憋着一口气来打这一场仗，这个时候谁捣乱他都一肚子火。先是把防守不利导致粮草被烧的靖东大将军一顿臭骂，而后下了圣旨，让户部，兵部和都察院一同派人去查。
等事情办完了，明德帝突然想去什么，无奈道，“你似乎对贪污案格外有心得，朕当初应该派你去刑部才对。”
谢奕笑着说，“儿臣师从南山先生，他是都察院出身。”
明德帝这才想起这茬来。
傅青彦算是他的师兄，在大理寺做的不错。老六自去了工部，除了把自己分内之事做得井井有条之外还翻出不少陈年旧案一并给了结。就连工部尚书都说，自从辰王去了之后，工程的速度的质量都有很大提高。这样的人才，该放到刑部或吏部才对。
看来陶南山老匹夫，还真是把看家本领都交给了两个弟子。
“陛下陛下，天降祥瑞，天降祥瑞啊……”父子俩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一个小太监满脸惊喜连滚带爬跑进来。
明德帝和谢奕走出勤政殿，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