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沉默了，突然有点怀疑人生。
这件事当然另有隐情，只是他自认做的极其严密，丞相等几个老臣都没有听到风声，她竟然能从一份普通的判决中看出端倪？
“所以父皇，谢韶人品究竟如何您心里一定有数对吗？身为皇子，为了一己之私勾结敌国。身为将领，为了战功枉顾军士性命。这样的人，就算残害手足又有什么稀奇的？”话说到这份上楚曦也不想遮遮掩掩，陡然提高音量，“别的事我也不想说，但就凭这两点，他有什么资格做储君？有什么资格做我谢家男儿？”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明德帝深深看着她。
“儿臣知道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这个时候可以说。”楚曦气定神闲站在原地。
“……”明德帝再次怀疑人生，不敢置信的问，“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朕做了什么？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没有人走漏风声，东安城损失惨重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我能看得出来的东西，父皇您一定也可以。”
“……”
“您别忘了，我们是父女俩，是天底下血缘最亲近的两个人，我俩的心思总是差不多的。既然能看出来我绝对不会姑息，所以您也一样。”
如果是明德帝从前只是觉得楚曦有本事的话，如今简直想夸一句君王之才。
看上去嚣张跋扈的，没想到心思竟然能深到如此地步。
他甚至忍不住问，“尹朔，老五，你们听明白了吗？”
尹朔和谢韶的脸色都很难看，诡异地握紧拳头。
陛下和宣平公主明显是在打哑谜，在场十之八九的人都一头雾水，他们俩却心中有数。
当年尹朔被撤职，崔玉达被提拔为靖东大将军戍边。
这次为了能尽快夺回兵权，尹家暗中做了很多手脚，导致东安城防守失利，损失惨重。
毕竟东安城是尹家的地方，事情做得很隐秘也没留下什么把柄，甚至就连崔玉达自己都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尹朔顺利官复原职又大捷，他们都以为尹家从此复起，宁王更是你坐收渔利，谁知道……
也许那崔玉达并非没有看出来，而是故意装傻，转头就到皇帝面前告状。
尹家之前就因为拥兵自重被猜忌，这次的事皇帝更不会容忍，把崔玉达以充军的罪名发配回去，只怕是……趁他们都在京里夺权，尹家军群龙无首再次接掌。
宣平公主一直假装不知道，今日却突然敢说出来，崔玉达那边多半已经得手。
“看他俩的脸色，我知道他们俩听明白了。”楚曦在旁边凉凉插上一句嘴。
“……”
“听说尹将军和其子能一直留在京里是因为向皇帝请个特旨，想为祖宗修缮祖坟？？？真以为没有人能看出你们的小算盘是吧？你们当父皇是傻子？当本宫是傻子。”楚曦往他们胸口上又插一刀。
尹朔颤抖着看向明德帝，“陛下……您……”
明德帝淡淡说，“爱卿劳苦功高，即直言想留在京里为祖宗修缮祖坟，朕自然不能阻止你尽孝。”
话外之音便是你自己作死，那就别怪朕在背后捶你。
尹朔：“……”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算计的皇帝，实际上竟然是他被算计了吗？
宁王更是被打击的不轻，百思不得其解的把目光投向谢奕，“为什么呀？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些年，我一向待你如亲手足。”
话是从楚曦嘴里说出来的没错，可她一个外人绝对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所以他真正露出破绽应该还是在谢奕面前。
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奕从楚曦身后站出来，嘴角挂着温和的微笑，“您觉得您露的破绽还不够多吗？殿下，我敬重您，尽心竭力为您办事，但并不能说明我心里没数。用我夫人的话说，您不要把旁人都当傻子。”
“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宁王还是不甘心。
“从您找上我那一天开始。”
“那你还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与虎谋皮也不一定会输。您想用我这个人，我也想要您给的东西。我这个人素来懒散，只要您别太过分，我也全当不知道。但如果您想做黄雀，就别怪我想做渔翁。”谢奕从来都不想做什么储君，当初之所以答应替谢韶在京里经营，真的只是想自保。所以有时候他耍一些心机手段他也全当不知道，毕竟为君者不能太软弱仁慈。只要能给他一条活路，他愿意把一切拱手相让。
可既然谢韶在最后关头假装残疾，还故意逼着他去跟其他皇子内斗，便是容不得他了。那么，那就大家一起演吧。
“你竟然能多年如一日装得兄友弟恭？”谢韶大概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您一开始便怀着要我死的心，不也一样装得兄弟情深吗？”谢奕依旧微笑着，斯文谦卑，简直挑不出一点错来。
“得了，朕不想听你们这些肮脏事儿。秦重，送尹将军和宁王回府，庶民谢奕……暂且押入天牢。朕乏了，都散了吧。”明德帝越看越心烦，一甩袖子站起身。
“父皇，您不是要立储吗？”楚曦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笑着说。
“宣平，你不要太过分。”明德帝回头冷冷看她一眼。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今日这些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倘若有个皇子如此他或许会欣慰，但公主如此就显得有些可恶了。
楚曦继续微笑，“父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不如立了储君再走？”
明德帝下意识看向老实巴交的福王：“你究竟想干嘛？”
其他皇子全都废了，难不成她最终的目的是想立个傀儡自己掌权？
“父皇，您被谢策毒害误食五石散。为了江山涉及着想，当早立储君。”
“所以呢？你看中谁？”明德帝冷冷说。
“为储君者，需得德才兼备。”楚曦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衣服，摇曳生姿走到大殿中央，拱手行稽首大礼，“您觉得，我宣平公主谢揽月之才德品行，可担得起储君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