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淡淡道,“我的意思是,永乐公主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儿郎没错,但陛下让她去和亲也没错。”
“那谁错了?”
“从道理上来讲,其实……都没错。”
“嗯?”
“达日阿赤那个臭不要脸的也算一代枭雄,征服了草原自然生出别的野心,想娶个娇嫩公主做炫耀的资本也在情理之中。永乐公主年纪轻轻却要受这样的侮辱自然无法接受,至于陛下嘛……”
“陛下如何?”中年男子追问。
楚曦斜睨他一眼,“纵观史册,您见过哪国因为拒绝和亲而亡国的?”
“……”
“所以,只有权衡取舍,没有对错。”
“……”中年男子若有所思。
楚曦笑了笑,“当今皇上是明君,不忍看到百姓骨肉分离,那就只能选择自己骨肉分离。如果国泰民安兵强马壮又无天灾人祸,送个女人去和亲那是懦弱无能,活该遗臭万年,可……”
她的目光渐渐有些悲凉,“二十年前陛下刚刚登基,朝堂动荡藩王横行,在明德二年的时候还闹过一场地龙翻身。内不安何以攘外?并非是不敢打,但一旦真的为这点事打起来,真正受苦的终归是百姓。他要做明君,那就做不了慈父。”
“……”中年男子,也就是明德帝目瞪口呆看着楚曦,一时之间脑子里竟一片空白。
这么多年以来,后宫嫔妃乃至文武百官嘴里说公主福薄,可心里却在暗自编排他胆小怕事逼死亲生骨肉,连史官都将此事视作他的污点。
他的苦衷一起长大的中书令不懂,青梅竹马的德妃不懂,甚至连亲生儿子也不懂。想不到啊,实在是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能一语道破。
楚曦继续道,“公主从小锦衣玉食以天下奉养,这就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她大好年华不想走这条委曲求全的路,那就只能选择以最惨烈的方式玉石俱焚。”
“……”
“陛下掌上明珠般的公主惨烈自缢,达日阿赤那个臭不要脸的多多少少也要收敛些。”
“……”
“达日阿赤想做草原上前无古人的雄主,陛下想做体恤民情的明君,公主宁愿枝头抱香死也不愿吹落北风中。在这件事上,我个人认为无是非对错,只有权衡取舍。”
“……”
“当然,我只是认为达日阿赤作为草原雄主自身立场没什么问题。可我身为大安子民,欣赏他是一回事,国仇又是另外一回事,有机会照样朝死里弄他。”
“……”明德帝再次震惊了,这种格局,如此气魄,别说女子中少有,他那几个皇子恐怕都比不上。
他目瞪口呆好一会才缓缓回过神,“你叫什么名字?”
楚曦微微一笑,朱唇轻启掷地有声道,“姓楚名曦,字揽月。”
“哈哈……户部尚书楚修远之女,原来如此……”明德帝一下子就笑了。
若这女子是旁人他会有些意外,但若她是楚曦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楚修远那个老狐狸的嫡长女,还敢明目张胆休夫挑战法理的女子,怪不得有这样的格局和见识。
久闻大名,今日总算见到其人,果然名不虚传。
“大叔您认得家父?”楚曦用胳膊碰碰他,鬼鬼祟祟凑过去低声道,“结党营私是犯法的。”
明德帝哭笑不得,“你爹是户部尚书,我一个……太医跟他结什么党营什么私?”
楚曦认真思考片刻突然有点嫌弃,忍不住吐槽,“也对,我爹那个人说好听点是谨慎,说难听点就是胆小怕事,皇帝让他做什么他就只会做什么。在富得流油的户部做了这么多年,家里还是穷得叮当响,”
明德帝好奇的问,“有多穷?”
楚曦两手一摆,无奈叹口气,“我堂堂正二品大员家的千金小姐还得出去抛头露面挣钱养自己。”
“哦?”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楚曦摆摆手站起身,打开门鬼鬼祟祟向外张望,“趁现在没人赶紧溜,让人拿住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几个太监从拐角处走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拽明德帝,“快跑啊,有人来啦。”
明德帝戏谑笑道,“我是宫里的太医的啊,有什么好跑的?”
“……”楚曦无语片刻扭头就跑,“那您自求多福,再见。”
“……”你真的不打算再抢救一下朕?
结果她跑出宫门又折回来低声道,“您还是没告诉我您和永乐公主什么关系。”
“……”好吧,原来你真的不打算抢救。
眼看着那几个太监越来越近,楚曦再次撒腿就跑,“算了小命要紧,看您也不像傻子,不跑肯定有不跑的理由。您自己保重吧,千万别把我供出去。”
明德帝看着那抹鲜红消失在宫墙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丫头倒有点意思。”
李公公原本还疑惑有人擅闯芳华宫陛下为何不治罪,可看到他笑容那一刻顿悟了,赶紧笑眯眯躬身凑上前,“陛下,是哪位姑娘有如此福分能逗得您一乐?”
明德帝淡淡斜睨他一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个老东西在想什么?朕做他爹都绰绰有余了。”
李公公憨笑。
明德帝收回目光看向楚曦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道,“老五老六老七都是成家的年纪了吧?可惜了,都是不成器的。”
李公公依旧低眉顺眼的笑着,心里却忍不住一跳。
敢情陛下是想让那位姑娘做自己的儿媳妇?还嫌三位亲王辱没了她?究竟是哪位姑娘有这样的能耐得陛下如此青睐?
而另一边,楚曦已经跑出芳华宫的范围身子一闪躲到假山后面。
“喂喂喂,你就这样跑了?”虎皮鹦鹉站在她肩膀上头毛竖起,恨铁不成钢的骂骂咧咧,“你不是要故意套路陛下博取他的好感吗?为什么关键时刻撒腿就跑?你们俩明明相谈甚欢,危急关头再挺身而出不就齐活了吗?”
“你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管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吗?”
“不会。”
楚曦白他一眼,玩味的笑起来,“那不就对了?相谈甚欢是正常反应,但关键时刻我自己跑也是人之常情。别太低估帝王的疑心,这种偶遇的戏码朕见的不少,想必他也不会少见。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耐人寻味。”
零零七:
本鸟见过最长的路,就是楚曦的套路。
楚曦又是一笑,刚想开口就听不远处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你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为何还要回来?”
紧接着,熟悉的女声幽幽叹道,“你当真要这么绝情吗?永远也不想再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