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头一门心思想着做生意,哪怕是小买卖他也愿意去倒腾。
在省城兰州,石头有个姨姨家的表姐,给他联系了一个“大买卖”,要给某家副食商店供应一车鸡蛋。
这让石头兴奋不已,他回到王家山,开始挨家挨户地收鸡蛋。
当然他没有多少本钱,但农村人憨厚、诚实,凭着奶奶姚香秀多年活下的人,再加上父亲和二叔给村里的人家出下的力,大家认可这个后生哩。
村民们纷纷把鸡蛋赊给他,并且也相信石头能赚上钱,可以给他们按时还上本的。
收好的鸡蛋要装车了,石头安排帮忙的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些易碎的宝贝,他安顿着在纸箱里先铺上一层*的麦草,再整齐地码放一层鸡蛋。
一辆解放车的马槽里,装满鸡蛋的纸箱垒得像个小山包,人们围着车啧啧地赞叹着:
“瞧啊,这么多鸡蛋,石头一下子把全村人的鸡蛋都给拉走哩!”
村民们同时也为这个充满胆气的后生捏着一把汗。
“这么多的鸡蛋,往兰州拉?这么远的路,能行吗?”
第二天天蒙蒙亮,石头就要出发了。
全家人除了奶奶,都出来为他送行,奶奶早为他这个胆大的行为,暗自子生闷气。
她知道时代变了,眼前的后生已经长大,不会完全遵照自己的意愿办事了。
奶奶等大家出了门,独自坐在上房的炕沿上一个人默不作声,她的眼神既无奈,也充满着担忧……
石头今天显得格外得精神,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嘴角挂着自信和骄傲的笑容。
是的,长这么大,还是*拉着这么多能给自己赚钱的“金蛋蛋”去兰州,这种兴奋和神气的感觉,让人热血沸腾。
而且随着老解放卡车一路的轰鸣声,和坐在驾驶室里颠簸晃动的节奏,石头越发得兴奋和激动起来!
他开始幻想着省城繁华美丽的景象,并提前在内心中憧憬着返回村庄时,那充满胜利感和成就感的,被村民包围着为他庆贺的场面……
解放卡车吃力地盘旋在山村公路上,道路崎岖不平,车速时缓时快,让人充满了担忧。
很快石头就从美好的幻想中醒了过来!
车子猛地颠簸一下,石头的心也就随着咯噔一下,要知道,他拉的鸡蛋是多么金贵,多么怕挤压、碰撞啊!
一路上,石头频频给开车的师傅掏出纸烟来,并替他点着后,恭敬地递过去,嘴里时时提醒着师傅。
“师傅,您尽量慢点开!”
师傅始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做着各种既定的开车动作。
夜幕降临时,解放车终于行进到了兰州的城边。
省城的夜空,此刻华灯初上,一眼望不到边的灯光闪闪烁烁,就像晴朗的夜空中布满星星的银河。
石头透过已沾满灰尘的车窗,向外张望,他惊诧于这种恍如梦境般的景象,城市里刺眼的车灯,喧嚣的人群,鳞次栉比的高楼、商铺,把他晃得天旋地转。
解放车七拐八拐地行驶着,石头早已经没有了方向感,似乎过了很长时间,车停在了一个较为狭窄拥挤的巷口,这时已经到了深夜。
这就是亲戚说的地址,然而门市部的人早就下班了,开车的师傅埋怨着,并安顿石头晚上把车看着,他径自回家了。
其实,不用他嘱咐,石头今晚肯定会睡在车里,用心地看护着这一车的宝贝。
初秋的夜晚,微凉。
石头也开始学着抽起烟来,当然是纸烟,这是靠他平时倒腾小买卖攒下的钱买的。
城市的夜晚不会黑得那么透彻,也不会静得像农村那样,连几里外的狗叫声也能听见。
路灯照下昏暗的光亮,远处时而会响起几声汽车的喇叭声,路上的行人早已经匆匆回家了。
石头倚靠在驾驶室里,根本就展不开腿,也不可能舒服地躺着,不过,今晚他一点困意都没有,还不时地下车在车跟前绕绕,警惕地向四周环视。
他曾听人说,城里有“二流子”,专门欺负乡里来的老实人,不是讹诈,就是明抢哩。
石头却不怕!
他现在一身的胆气,而且干惯了粗活、重活,对付城里养尊处优的痞子,那不在话下。
石头在心里做着各种面对不速之客的准备,并不时地巡视着周围,就这样在焦虑和兴奋中度过了一夜……
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
随着耳朵里一声刺耳的声响,石头从恍惚中惊醒!
天亮了,门市部的人拉开了有点生锈且沉重的大门。
“送鸡蛋的来啦!”
一个沉闷的中年妇女一声吆喝,伴着开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石头腾地跳下了解放车,迎了上去。
“咋才来?”
中年妇女手里拾掇着杂乱的货架,头也不抬地朝后丢了一句。
“路不好走,车走得慢!”
石头一边应承着,一边环顾着商店里的货品,房间很宽敞,各种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码放、归置得整齐有序。
粮油副食区占了很大的空间,屋子里充满着清油和调料混合后的杂味。
这时候,屋子中央的炉火已经燃起,炉子上架着一个钢筋锅,炉边上放着几个白馒头,很显然,那个中年妇女来的早,这是她们的早饭。
石头不由地咽了一下唾沫,眼睛很快就从已经散发出清香的白面馍馍上移开,扭头朝外走。“小伙子,吃了没?”
中年妇女喊叫了一声,
“拿着!”
她麻利地拿起一个馍,塞给了石头。
“不用了,我…我吃过了。”
石头显得有些局促,嘴里胡乱应承着,这时,馒头已经塞在了他的手里。
从昨天和师傅在路上吃了一顿汤面后,石头还没吃过一口饭,肚子里的虫虫比他起得更早,早已闹腾了半天。
石头没有再推辞,低下头大口嚼着。
几个装卸工陆续来了,门市部的小院顿时嘈杂起来,石头不断叮嘱着卸鸡蛋的人们,轻拿轻放,但是结果却让人心痛。
纸箱不同程度地压瘪了,很多箱子外都渗出了已经破碎的鸡蛋液,石头急忙翻开箱盖子,扒开麦草。
“天呐,几乎没有完整的一箱鸡蛋!”
他的脑袋轰地一下就懵了!人吃力地蹲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响,隐约中听到那个中年妇女和几个女人惊叫、埋怨的声音……
结果可想而知,由于鸡蛋包装不好,加上路途颠簸,有接近一半的鸡蛋糟蹋了。
石头已经忘了他是怎么从门市部售货员手里,接过来一沓货款,又怎么离开那个小院,又如何从车水马龙的省城回到了农村。
石头在炕上睡了几天,没有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