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白乐颜仿佛置身地狱，看着祖父流着泪吐出一口鲜血，看着父亲叔叔们冲过来抱着祖母痛哭。她麻木地转头看围观的人群，惊讶、嘲弄和不忍，但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自然都带着一股局外人的冷漠。
悲痛、荒诞，愤怒、不甘。白乐颜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巨大的无力感裹挟着她。祖母为什么非要死呢？为什么就听不进她的话呢？
不，不对，祖母定是听进去了的。只是她选择了用惊天动地的死来提醒世人，白家武将的风骨不可欺辱，白家此番受了天大的委屈，就算无法激得正义之士替白家说话，将来白家真的造反也无可指摘，她想让祖父将来的反叛师出有名，也想为她的骨肉血亲拼一条生路。白家必须有人牺牲，祖母选择自己去死。
其实要想达到更好的效果，大房女眷跟着祖母一起自尽是最理想的，可祖母听闻母亲有孕，终是不忍，何况白乐颜最后说的那些，让祖母相信她即便身处泥潭，也会活得很好。如此沉重的信任，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白乐颜身子一软，栽倒在一旁。离得近的二婶急忙扶住了她，叫道：“乐颜，你……你要挺住啊！”
沉浸在悲痛中的长辈们再也受不住亲人离去，听见二婶惊叫立刻转头来看，果然看见白乐颜面色如纸，身子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瘫软在二婶怀里。泪水划过嘴角，面上却带着诡异的笑意。
“乐颜？”曾氏慌忙跑过来，一向处变不惊的人此刻也浑身颤抖，抱着白乐颜的头颤抖地安慰着，“不怕不怕，乐颜不怕的……”
母亲以为白乐颜被如此景象吓坏了，白乐颜却顾不得去安慰母亲，她的目光穿越众人，望向祖父。那份不动如山早已崩塌，祖母的自戕比抄家更让他难以承受，那双眼睛瞬间苍老了十岁。
白乐颜忽地生出一股劲儿来，许是因为愤怒，许是因为不甘，许是因为祖母的牺牲而心生恨意。她一定要让白家老小重新团聚，让祖母在天之灵得到安慰，让祖母的灵位永远供奉在国公府的祠堂，被白家子孙世代铭记！
“母亲，咱们一定得好好活！”白乐颜眼睛布满血丝，握着母亲的手因用力而发颤、发白。曾氏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声音无比坚定。“好，咱们母女好好活！”
梁鸿显然对眼前的情形比较满意，国公爷从来瞧不上自己，能亲眼见证高高在上的白家一朝落败，家破人亡，他心中的畅快无以言表，语气也是抑制不住地轻浮，“好了各位，已经告别得够久了，出发吧！”
“等一下！”雄厚的男声从人群后面传来，京卫军大统领刑林带着比禁军多出一倍的兵力围了上来。白乐颜认得他，全叔说他年轻时曾在祖父身边做亲兵，后进了京卫军之后与祖父刻意疏远避嫌，各自掌管一方兵力的将领向来如此。但刑林每年年节都会偷偷派人从国公府后门送年礼，从未中断过。他此时过来，能救白家吗？
梁鸿自然不知道刑林与白家这层关系，只因对方带着更多人马围上来而有不满。
“刑林，你这是做什么？”
“梁大统领。”刑林给梁鸿行了个礼。二人分别是掌管禁军和京卫军的统领，官位平等，但梁鸿仗着梁家一位太后一位丞相，嚣张惯了。众人不愿惹他，便也都献上一些表面的恭敬。尤其刑林生得威武，身负军功，威望甚高，梁鸿被比得难看，总是想搞些小动作整他，刑林对上他时更要小心些。
刑林看了一眼惨死的白老夫人，以及摇摇欲坠的国公爷，面上划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整理了表情，对着梁鸿道：“娘娘有令，白家如此行事，女眷没入教坊司不免仁慈了些，遂让末将来处理她们。”
“你们要做什么？”白泽谨刚死了母亲，听说老婆闺女还要罚更重，根本接受不了。
刑林和梁鸿齐齐看向白泽谨，刑林沉默，梁鸿不满地训斥道：“太后娘娘怎么发落你们听着便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没听说过？”
白乐颜心中冷笑，太后只是后宫之主，从来不敢自称为君。这女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梁鸿这样蠢还让他统领禁军护卫宫城，不怕半夜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吗？
在场无人提醒梁鸿，他得意不已，转向刑林时态度好了许多，“娘娘怎么说？”
“娘娘说，没入教坊司便是官奴，白家不配做官奴，改贱籍，入北城花街为妓。”
“什么！”一向谨言慎行的二叔白泽弘坐不住了，他向来最重家族名声，“娘娘为何要如此辱我白家！”
“白家已经完了，你还敢嚣张？”梁鸿重新命人押解了白家男丁，刑林也不啰嗦，命人扯过白乐颜和曾氏准备带走。
“大嫂，宁折不弯那！”二叔拼命吼出最后一句，便被人按到地上，吃了一嘴泥。
白乐颜讽刺地笑笑，扶着母亲向前走去。宁折不弯？二叔还想着让她们母女去死，保全白家名声？若非是她一个现代人穿到这副身体上，那原主恐怕早就追随祖母去了。而她，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