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橙刚想脚底抹油开溜,小添添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清澈的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像是看透了她。
她哭笑不得,小家伙趁她发愣的空档,又一下钻进了她怀里,跟个八爪鱼似的紧紧缠着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昊看了她一眼:“你该不是怕了吧?”
“……怎么可能!”
刚说完她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那就去吧,来了游乐场还扭扭捏捏的,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他暗笑,心里隐隐起了一抹恶趣味,以前读书的时候,这丫头可是个出了名的女汉子,翘课,打架,无“恶”不作,老师头疼,同学绕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身上那股子混劲儿还在不在。
她无奈,只得僵直了身子往里走,阳光越发炽热了,入了秋的天气,还能有这种几乎要将人烤干的高温,也实属罕见,而她却是副冷汗狂冒的样子。
坐定,座位是三人一排的,添添坐在中间,她和秦昊一左一右,一种莫名的恐慌,她头脑一片空白,手指虚软着,连将安全带插入锁孔也没了力气,秦昊看了好笑,只当她是普通的紧张,还伸手越过了添添,直接帮她把安全带插入了锁孔,她茫然转头,他的手刚好触及她温软的颊。
她正出神之即,身子底下便开始动了起来。
她整个人都绷直了。
开始还是缓缓地前行,过了一个小高坡之后,车子放慢了速度,突然一个停顿,因着惯性,她上身微微倾出,而后又猛然后仰,她无法思考,只觉得那颗心脏也跟着摇摇晃晃地……
底下的速度一下子快了好多倍,最后像一支离弦的箭,攸地一下往前射了出去。
江心橙闭紧了双眼,牙关紧咬着,整个身子就随着那股重心重重地往下落去,耳朵里嗡嗡直响,哗哗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她的耳膜,直直钻入她心里面去。
时光重叠,一切仿如昨天,她不住的蜷紧了手指,绝望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伴随着那股失落感,齐齐朝着她涌来,尔后水花四溅。
夺命的几秒钟过后,她恍如重生。
秦昊被甩了一头的水,小添添也像个落汤鸡似的好不到哪去,他乐呵呵的拿出了纸巾,帮儿子擦拭干净,一下就注意到她的异常。
上来的时候,她的脸是白的,眼下一个回合,那张清秀的小脸更是成了惨白,是那种从肌肤底层慢慢透将出来的白,不带一丝血色和生气。
若不是她还睁着一双眼,一脸的茫然,任谁瞧见了都会在心底咯噔一下。
游人陆续离去,唯有她还愣在当场,秦昊唤了她一声,她幽幽转头,尔后一下又一下扒拉着安全带,手指虚软无力,秦昊看不过去,直接探过手,啪嗒一声就给解开了,他一手抱着添添,一手扶着她。
“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气息若有似无的拂过他的侧脸,他心下一阵不忍,早知道这样,就让她一个人在底下等着就好了。
她双脚落地走了没几步,就一阵趔趄往前栽去,秦昊不得已,只得放下了添添,双手齐齐扶住了她的肩,让她整个人都能靠在自己怀里。
她身量娇小,站直了也不过勉强与他的肩膀平齐,这会儿整个都弓着,倒像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了,他在心底失笑,双手紧紧扶着她往前挪。
她的脚就跟在地面上飘似的,秦昊的前胸又紧紧贴着她的背,人从后看上去,就像情侣间的喁喁私语,小添添迈着两条小胖腿,在后头紧紧跟着,嘴里还咯咯直笑。
“爸爸……妈妈……羞……”
秦昊一脸哭笑不得,这小家伙平时也没见他这么能说会道的,怎么这会儿就那么起劲了。
“闭嘴!”
“嘻嘻……”
他回头,挤眉弄眼的瞪他,添添竟不害怕,笑得越发起劲了。
父子二人之间的互动,多少也有一些飘进了江心橙的耳朵里,她抬眸想解释什么,可浑身竟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没事吧,要不要坐会儿歇歇?”
不远处就是休息站,他一拖二地走了进去,在靠窗处坐下。
江心橙半翕着眼,呼吸总算有些平顺了下来,额上的汗濡湿了她的鬓发,风吹来,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脸上仍未恢复血色。
秦昊摸了摸下巴,用一种责怪的语气说道:“要是真玩不了就直说么,干嘛非得逞强?”
她愣了几秒,待脑子供氧正常之后,好不容易才将视线缓缓移至他脸上:“……刚才是谁拼命鼓动我的?还说我……”
尾音被她拖得长长的,攸然收紧,听着倒像是极委屈的样子,跟撒娇似的。
秦昊忍住想笑的冲动,生硬地移开了脸去,宽阔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那是邀请好吗?你也不想想你答应的有多痛快,还在反倒怪我了?”
她说不过他,索性白了他一眼,嘴里念念叨叨地。
服务生送上三杯果汁,她端过,毫不淑女地吸了好几口。
时间足足过去了十五分钟,她瞧着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冷汗是止住了,但是眼圈还是红红润润的,秦昊有些过意不去了:“真的没事吗?早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让你上去了。”
她有些虚:“没事......我只是有点恐高......”
“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毛病?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不记得你恐高啊?”
她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脸去,神情恍惚。
“那你怎么不直说呢,恐高又不是什么大问题,说出来也不丢人,倒是你刚才,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倒让我觉得,好像我是在故意为难你似的。”
他以前是标准的好学生,而她则是野丫头一个,那时候住的都是平房,她就时常跟那些小混混们一块儿,爬墙上树,摔盆打碗的,一天没个消停,若干年之后,他从她嘴里听到恐高这个词,连他自己也不禁失笑。
“以前就有点儿,后来......好像更严重了。”
她说的是三年前那次,自从有了那次坠海经历之后,她怕极了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在英国那几年,更是连密闭式的电梯都不敢坐,可是她们住在八楼,总不见得每天爬楼梯吧,小玉受不了,只得用逼的,她没有办法,被逼几次之后,也就习惯了。
偶尔去商场购物,她更是连自动扶梯和观光电梯都不敢乘坐。
好像是落下了病根,从生理到心理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