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南俨然愣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会有个小娃娃跑进来，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路，也让他隐忍着的怒意凝结在了脸上，许是被他板着脸的模样吓到了，小娃娃三秒过后，就歪着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声音抽抽嗒嗒的，似蕴含着无限委屈。
顾城南浓眉紧簇，一下子竟手足无措起来。
随后，佣人也小跑着跟了进来。
“哟，小少爷，怎么了这是？快别哭，别哭了……诶？你们怎么在这儿呢？客厅在楼下，你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那佣人不过三十余岁，看着挺年轻，梳着一条光溜溜的马尾，长得却是一副不甚讨喜的脸，眼皮子都快翻到头顶上去了，她一把抱起那奶娃娃，一连迭声地哄着，眼角斜睨了顾城南几眼，跟着又轻飘飘地移了开去，眼珠子就跟定不住似的。
程家铭有些错愕。
这算不算是狗仗人势？银行副行长家的佣人，就能把眼珠子放到头顶上看人？
转念一想，也对！她大概是见惯了各类生意人上门来拍那秦副行长的马屁，所以见怪不怪了，今天到场的宾客里，也不乏他们这样，衣着光鲜的生意人，谁脸上也没写着字呢，知道你是老几？
他不由得哼了几声。
顾城南沉声应付道，作势就要下楼。
“不好意思啊，我们大概是走过地方了，马上就下去。”
小家伙还在哭闹不休，那佣人大概是烦了，随手拿过一个拨浪鼓，左右摇晃着，那声音咚咚咚地在室内徘徊，别说他了，就连大人听了都头疼。
顾城南刚走到他们身边，小家伙的哭声蓦地放大。
他不禁瞪大了眼，有些赧然地立在那儿，像尊雕塑似的，走也不是，留更不是。
秦昊在楼下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抬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佣人马上换了副脸孔，讨好道：“先生，是小少爷哭了，也不知怎么了，大概是找不着您，畏生了。”
顾城南下意识地朝楼下望了一眼，江心橙也恰好在这个时候抬头，目光不偏不倚地就撞上了。
啪！像是沉寂的心弦被拨动的声音。
四目相对，两顾无言。
她仍是一径淡淡的笑，淡淡的……
二人骈肩上了楼。
顾城南的目光始终粘着她不放，那目光复杂不已。
思念，爱慕，愧悔，心疼，执着……
甚至都忘了现场还有旁人在侧，程家铭上前和秦昊问着好，SARA则是把手里的礼物递了上去，尔后又不落痕迹的轻轻捅了一下顾城南。
他如梦初醒。
“秦副行长，好久不见了。”
秦昊握住了他的手，温暖的掌心处透着隐隐力道，笑道：“难得你肯赏脸，我儿子很畏生，一看到陌生人就会哭，吓到你了吧？”
他冲着那小家伙微微一笑，对方即刻止住了哭声，但仍是扁着嘴，模样可爱。
秦昊的年纪比顾城南还要小几岁，模样周正，生就一副好皮相，性子也算沉稳，说风度翩翩也毫不为过，他刚调来本市的时候，底下还有几个人不服他，可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倒是把副行长这个位置坐得稳稳的，算是青年才俊了，毕竟能坐上这个位子的人，多少都是有门路的，他这般没背景，没靠山的，能走到这一部算是很不错了。
他这般优秀，自然吸引了城中那些个还待字闺中的名媛，也有人上门来说过亲，但是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身边多了个儿子。
可也没听说他曾经结过婚，或是和哪个女人相好过，怎么就一下子多出个儿子来？也有些好事的人，旁敲侧击地问他儿子的生母，他也不恼，只说是自己的前妻生的，若再多问，他最多也是淡笑着不予理睬，旁人也就不多问了。
江心橙倒是兴致颇好的向着小家伙伸了伸手，他竟一下子咧开嘴，朝着她的怀里扑了过去。
她生涩地抱着他，脸上的表情既惊且喜：“你不是说他畏生吗？这怎么一见了我，就不怕了呢？”
秦昊也是哑然失笑，半天才说了一句：“大概这孩子和你有缘吧？”
江心橙看着心情极好，那眼底深处不经意流露出的慈爱，竟一下子戳中了顾城南的心。
小家伙竟也毫不客气的拉拉她的耳垂，拽拽她的头发，还搂她纤长的脖子，把脸填满了她的颈窝。
他心口一震，尔后那般细细密密的痛，就跟潮水似的涌了开来。
如果他们的孩子还活着，大概也是这么个年纪吧？
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像谁比较多呢？
一连串的问题像地雷一般，连迭声地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他呆呆地愣在原地，面容恍白，那样近乎母慈子孝的画面，一下了击溃了他。
见他轻轻后退了两步，秦昊脸色微变：“顾总，你这是？”
“没什么，可能是有些闷......”
闷？秦昊不明所以，最近的天气趁得上秋高气爽了，何来闷这一说？
这时，佣人敲了敲门：“先生，家里的客人全都到齐了，您看您要不出来说些什么？”
秦昊点了点头，顺势从她手中接过了儿子，微笑着：“我们都一块下去吃点东西？”
江心橙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在下楼梯时，她扶着裙摆有些不方便，他竟像个愣头小子似的快走几步想帮她，结果，她只是极清极淡的瞥了他一眼，尔后静静移开。
那样的清冷，让他的浓眉深深绞起，他受不了这个。
“......心橙......”
他在她身后轻轻唤她。
她停下脚步，却也不曾回头。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好能看见她形状美好的肩胛骨，被包在细白温润的皮肤中，却也微微突兀着让他心疼，印象里，她虽然也消瘦，但从来不曾瘦成这副样子，他甚至在想，这三年里头，她是受了多大的苦，居然能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秦昊就在台上，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微微眯了眼。
江心橙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忽地，掌心布满了粘腻的汗，细长的指甲也深深陷进了皮肉中。
“......心橙......”
他再次唤她，嗓间低沉暗哑。
突然，她脚下一旋，风情万种地回过身来，冲着他笑了笑。
“顾总，好久不见。”
一声顾总，生生拉开二人之间的过往情份，连同那最后一丝的不舍与眷恋，都被葬了那片噬人的海域。
他心口微痛，眼底眸光深邃，如同雾霾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