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的时候，顾城南算是醒过来了。
可也不是全醒，神识仍是迷迷糊糊的，他隐约听见了周围有说话的声音，但眼皮子像被灌了铅，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来，那声音时高时低，时近时远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透着一股空洞，他心下感觉诡异极了。
莫不是那场车祸真把他带走了？
那不行，不能心橙一回来，他就得走了，这样，他怎么去求她原谅？又怎么去弥补她？
他不是怕死，而是心橙一回来，他的心就跟着活了，他觉得生活又有了力量，周围的一切都是鲜活而生动的，这么美好又富有希望的世界。
他不舍得死！
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手背上一痛，刺刺地。
眼前似乎有着微弱的光，他眨了一下眼，直到一抹阴影把那光亮遮住。
瞧着似乎是个女人的模样。
“心......心橙？”
他尽力吐出这个名字，浑身又软了。
“醒了醒了，他醒了，还不快点叫护士过来？”
朱慧如欣喜万分，连眼角的泪水都在发光。
顾城南的心一下又沉了，怎么不是心橙？
护士进来给他又加了点滴的量，顺便着给他看了一下伤口。
“病人的小腿骨折了，现在给他用夹板夹着，千万别随便动，他现在麻药还没完全过，等完全过了就会痛，痛了就会挣扎，你们得看着点。”
朱慧如连声应着。
等人出了门，她又长吁短叹的：“这怎么好好的出车祸了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到底是得罪了谁啊你说？”
顾浩撇了她一眼，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流年不利的，我告诉你这话我是一句也不爱听，如果你不想让我走，就别在我面前提这些！”
她不禁委屈了，眼底含着泪：“我说的是事实啊，那城南一大早好好的出门，中午就出了车祸，不是流年不利是什么？他的车技你也清楚，我觉得奇怪罢了，说说也不行啊？”
顾子骏插了一句：“他的车好好的，就在恒通银行的停车场停着。”
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望去。
朱慧如首先发问：“你是说他出车祸的时候，没开车？那是让人给撞了？”
“没错。”
“谁撞的你知道吗？”
“......这事儿我真不知道，一会儿等他醒了，你自己问他不就知道了。”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把事情交由顾城南自己解释去，反正这一来一回的，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断，他也串不起来。
朱慧如有些犹疑地问道：“那这事儿......果真和你没关系？”
他轻轻嘶了一声，眉头皱得老紧，脸上一下子就沉了。
这女人到底要防他防到什么时候？他最不喜欢让人误会，可她倒好，误会了一次又一次，还没完了？
越想越憋气，他开了口，话语间直冒火星子：“你儿子出事儿的时候，人交警队就来了，要是和我有关，你觉得我还会呆在这儿？这话说得可是一点也不过脑子啊？”
朱慧如没成想让一个晚辈当众教训，还是当着自己老公的面，她的嘴半天没合上，末了指着他：“你，你......老爷子你听听，这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啊！你说你也不管管？”
他又露出了那股子痞气，无所谓的淡笑，心想着我若真要动你儿子，十个你也未必保得住他。
顾浩脸都躁了，起身:“都吵什么吵？在家里没吵够，非要到医院里来吵是吧？有完没完了一个个的？”
朱慧如恨恨地撇过脸去，胸口一阵起伏。
“子骏，还不跟你阿姨道歉？她有些地方问得不对，这我听见了，可她好歹是你长辈，你多少得有点礼数。”
顾子骏懒得和她废话，点点头，这就算是道过歉了。
朱慧如瞪大了眼，又想继续发难，顾浩按住了她的肩。
“行了，你一个做人长辈的，跟晚辈计较？”
他趁着间隙给顾子骏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脚底抹油离开。
朱慧如知道这是老爷子的伎俩，不禁气恼了一把挥开了他。
深夜，麻药才算是真正的过去了，顾城南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直嚷着疼，又嚷着渴的。
朱慧如睡意全无，拿着棉签蘸了温水，来回在他唇上摩挲着。
顾城南睁开了双眼，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心橙呢？
朱慧如有些心疼，倒也没往那上头去想，直觉地还以为他又做梦了，还安抚着他让他别胡思乱想。
他视线涣散但执着地在病房里来回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直到确定那个心心念念的女人确实不在这里，他泄了气，难掩失望。
她不在。
不光不在，有可能连来都没有来。
思绪飘浮着，他脑仁很疼，可又不得不想，白天她冷着一张脸，直直地指向汹涌的车流，说要让他去死的样子。
那般的清冷，绝决，眼角眉梢皆是涛天的恨意。
他有些无法承受，
他只想让她相信他，于是连想都来不及想，就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紧接着，巨大的冲力，铺天盖地而来的晕眩，他只觉得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然后就陷入了一片无际的黑暗之中。
可到底没能弥补她啊，她说过要他的命，这是她唯一想要的东西。
若是她知道了这些，会不会失望呢？
他不敢想，只能双眼紧闭着，朱慧如知道他身子还虚，也不好多问他什么。
半夜的时候，他又让疼痛闹醒了，浑身是汗的睡不着觉，朱慧如只得又去求了护士，一剂止痛针下去，睡意袭来，他总算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小时。
医生一大早就来查房了。
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转身说道：“主要还是左小退的骨折，现在给你用夹板固定着，要是疼了或不舒服了，可以和护士说，身上也有几处瘀伤，好在当时车速不快，没有造成内出血，要不然，情况可能会严重些。”
顾浩吁了一口气：“那，好了之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了？”
“如果好好养着，应该不会。”
顾浩神色松了松。
“对了，你们今天去把费用交一下吧，昨天那位女士交的押金已经用完了，加上手术费，目前应该是......”
“等等，我想问一下，昨天是谁把我儿子送进医院的？”
医生推了推眼镜，有些奇怪：“怎么你们还不知道？是一男一女，女的长卷发，瘦瘦的，皮肤很白，鼻子高高的，长得还挺漂亮的......”
“是心橙！”没等医生说完，原本还静默无声的顾城南，一下子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