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泪意压在了顾城南胸口上，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可还是错开身子，让江心橙看清楚眼前的局面。
现在是局势比人强，她顶着顾家儿媳的名头，裴远不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可若是任人带走了她，就算她不怕死，孩子呢？裴远还不得趁着这个机会，要了她们母子的命？
她面色如土，几乎要把手指拧折了，薄薄的下唇上已经泛起了细细的血色。
“我......”
全部人都静了下来。
“我......我道歉......”
裴远只觉得一阵痛快：“什么什么？听不见！”
“对不起。”
“你这是冲谁说的啊，我耳朵不好，还是听不见，大点声！”
“对不起！”她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扑簌而下。
顾浩夫妇只是冷冷看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顾城南将她护到身后：“她已经道过歉了，你们可以走了。”
裴远还在那儿不依不饶的：“跟我去医院，跪着向染秋说这些，你弄掉了她的孩子，让你下跪你也不亏！”
顾城南两眼一瞪：“别得寸进尺，今天这样就行了，别的改天再说，心橙也累了！”
“顾少......”
“让你闭嘴听见没？你女儿流产也需要休息，别的我会处理，至于你，给我安份一点！”
瞧他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裴远只能讪讪地闭嘴，可眼里的怨毒至深，森冷地盯着江心橙和她隆起的肚子，就连一侧的小玉瞧上一眼，都得浑身汗毛直立。
江心橙不知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快被抽掉了，小玉扶着她挪回了卧室，她缩在被子里，整个人还在颤抖。
她怕！
若不是顾城南死死护着她，或许她真让裴远那个*给带走了，下场可以想见。
就算不弄死她，也会让她扒一层皮下来。
她不敢相像！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顾城南蹑手蹑脚来到她床前，伸手抚着她灰色的脸，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别怕，我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他的眼底尽是心疼，这么一个强悍的女子，刚才头一次见她眼底盈满惧意。
江心橙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布偶般，眼神空洞地望着他，突然之间竟笑了起来。
“顾城南，你可真是我的劫难.....”
他眉峰微微聚拢，像是凝着无限哀愁。
“要是我当初没有爱上你......就好了......”
顾城南瞳仁紧缩，狠狠抱紧她在怀里：“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下次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她没有推开他，也继续说道：“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我向裴远道歉了，你满意了？”
这声音空洞如天边流云，带着一抹虚幻，让他心脏为之一停。
“对不起！”他艰涩地说。
的确是因他而起的，如果不是他当日疏忽，当裴染秋钻了空子，事情哪里会发展成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她木然地看他一眼，嘴里咀嚼着那三个字的分量。
“我和你的婚姻就是个错，你还没明白吗？所有人，所有的力量都不想我们在一起，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手？”
是她一意孤行，不顾上天的旨意，强行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现在她遭报应了，她每天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是她活该！
可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她后悔了想弥补了，如今他却死都不肯放手了？
死？对了！
“你说，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放手了？”
顾城南眉心重重一跳，眼底划过一抹深入骨髓的惊恐。
“胡说八道什么？不准你说那个字！”
江心橙安静了下来，眸光低垂，苍白的小脸上分辨不出喜忧。
这种静让他心惊，她一向咋咋呼呼惯了的，从来也不会有片刻安静，可是这会儿的静，却显得极为反常，不安像一锅煮沸的水，在他心底来回浇滚着。
“心橙，别不说话......和我说说话行吗？”
“......”
“我真不知道裴染秋会找上门来，我买下这处房子的时候，是瞒着所有人的......”
“......你妈来过这儿......”
顾城南望了她一眼，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已经不想去理清了，总之这世上就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该来的，躲不掉。
“我下次会注意......”
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下次？顾城南，就算我求你了，你......你放了我好吗？”
他抬起她的下巴：“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眼底微弱的光芒被一桶冰水浇熄了，她敛下眸，吃吃地笑着。
她的笑声透着说不出的诡谲，干涩的眼角却已经流不出泪了。
恍然间，她的目光掠过他的脸，在房里扫了一圈之后，又毫无焦距地凝在了玻璃窗前。
玻璃窗只拉开了一条小缝，夏末的风轻轻吹着，不知是不是巧合，刚好白色的纱帘被拂起了一个小角。
顾城南看得心惊肉跳的。
“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动那些歪脑子，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有父母，还有孩子，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谁来为他们养老送终，谁来抚养孩子长大？你好好想想！”
他成功掐断了她心里的邪念。
江心橙回过了神，眼里的寒冰开始融化。
终于，一滴泪水从眼底溢出，仓皇地滴落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这不是爱情！
谁知道这是什么该死的东西，爱情是让人愉悦的，是让人心生无限感动的，可这个不是！她用尽了一切心思，从顾城南身上要来的感情，如今却成了一座牢笼，成了禁锢她的铁锁，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不说，还可能要了她的命！
这只是一种偏激的占有欲，但绝不会是爱情！
瞧着她生不如死的模样，顾城南的心再次抽紧，他又一次在心底里动了那个念头，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要带着她和孩子一起离开这座城市，去到任意一个没人找得到他们的地方，他一直没有说出口，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伤到父母的心。
可如今看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第二天下午，他又来到医院，可是医生告诉他，裴染秋一大早已经离开了医院了。
他向朱慧如询问，朱慧如告诉他裴染秋并不在顾家，他就直接驱车去了裴家。
李桂莲来开的门，里头一阵阴暗潮湿，空气中还飘浮着一阵霉味儿。
裴染秋就躺在里侧的小床上，说是床，其实不是过两块门板拼在一起罢了。
顾城南走了进去，裴染秋抬起那双含泪的眸子，静静地回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