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平稳地驾着车，中途他摇下了车窗，任由窗外的冷风灌了进来。
江心橙目视前方，脑袋轻靠在车窗棱上，风把她的长发吹乱了，而她，纹丝不动。
“心情有没有好点了？”
她动了动，似一尊雕像有了知觉，挤出一抹笑：“我心情挺好的，只是有些累了......”
他挑眉：“那就闭上眼，反正到秦宅还有一段距离。”
她嗯了一声，可没两分钟，她又睁开了眼，利落的眉间凝着一层倦色，看着极累。
他打趣：“要不要来根烟提神？”
她眨了眨眼，大概是觉得可笑：“别闹了，我爸不喜欢我抽烟，我戒了。”
“说戒就戒了？”
她点点头：“其实也不难，本来烟瘾就不大，坚持坚持就行了。”
眸光一转，她看到他车里摆放着的一张小小相片，被一个木制相框框了起来，她好奇着取过，唇角立时漾起了一抹恬淡的笑：“什么时候照的？”
他快速瞥了一眼：“去年吧，带着他去迪斯尼的时候拍的，你看他，是不是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她唇角的弧度扩大，却掺了一点忧伤进去。
他继续说道：“别看这小子在你地方软乎乎的，在我这儿简直皮死了，成天的折腾我，一刻不消停，就去年带他去了趟迪斯尼，全场乱跑，把我给累的，当场就想给他跪下了都。”
他嘴里一刻不停的抱怨着，可脸上的笑容却透着满足，安逸。
江心橙撇了撇唇，蓦然有些嫉妒，她眨了眨温热的眼眶：“你就知足吧，至少他还好好的呆在你身边......”
而我呢？想留个孩子的影子都没了机会。
秦昊放慢了车速，双眼下意识瞄过她的侧脸，一张单薄的小脸，肤色透着一股清透，眸圈却蕴着星星点点的红。
他不禁想起了方才的那一幕。
本来还气势凌人的她，如今却一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般。
大概那样深刻的恨，让她的心都为之苍老了。
他同感，当获知添添有自闭症之后，秦昊整个人都不好了，再多的名利富贵都补偿不了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这尚且还不是自己亲生的，易地而处，她怀胎十月，即将出生的孩子没有了，可见她的心是有多疼。
那是一段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路，别看暂时好像出来了，实则心里头的阴霾，永远也不会有消散的一天。
到了家门，添添照例等在了外头，由保姆抱着，扑棱着两条肥唧唧的小腿就想下地。
江心橙一把抱过了他，将脸孔埋在他馨香的颈窝，深深汲取着，眉间微微松动。
进了大厅，秦昊拿起了一本图画本，又将一支水彩笔塞进他的手中，添添一脸的抗拒，嘟着嘴扭过头去，秦昊怎么会由着他？马上走到了另一边，一把提溜住了他的领子，强迫他面对着自己。
“不要.......”
秦昊两条眉毛都快粘一块儿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之前阿姨来你是怎么答应她的？说好了一天一副画，你瞧瞧你画了多少？”
“就不！就不！”
添添用力地蹬着腿，清亮有神的大眼睛里已经开始蓄起了泪水。
眼看着泪水就快泄闸而下，江心橙赶紧抱走了他：“让我来！”
她抱着小添添坐到沙发上，饶有耐心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小添添不想画画了？”
他抽了抽鼻子，两眼在秦昊和那本画册上打着转，她大概明白了一些，翻开来一看，前五页还是画得极为工整的，可后面开始，开始草草了事，各种颜色的画笔错落地在纸上涂鸦，就是没有一副完整的画。
她又问道：“是不是画得不好，爸爸说你了？”
他用力点着头，小嘴又开始委屈地扁起。
江心橙微微皱眉，瞧了眼秦昊，示意他先走开，秦昊怔然，但还是按照她的话来做了。
他去了后花园抽烟，夜色清冷，一抹凝白的雾气更是加重了这种萧索感。
他对着满园不知名的鲜花发着呆，大厅里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笑语，他的心情越发低落。
一支烟的时间，他再次踱步回到室内，只见小添添坐在地板上，身上穿了件宽大的白色画服，左手捏着三支画笔，右手则在白纸上奋力涂抹着什么，一张白净的小脸上，还被上了色，跟猫儿似的。
江心橙也是席地而坐，长发从她耳际垂落，泛着静谧的光泽。
添添听到了脚步声，抬首，冲着秦昊乐了一乐，继续低下头涂抹着。
“这怎么这么大的阵仗？”
她点了点下巴：“这样不是很好？添添喜欢草书，你非逼着他写正楷，你觉得他会听你的？”
秦昊有些明白了：“你是说......”
“添添性子不受拘束，就喜欢这种天性使然的画风，随兴所至，画到哪算哪，一切凭着想像而为，你非要束缚他的天性，让他按照你的思路，一笔一划的来，要你你愿意？”
秦昊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挠了挠头：“我是说......你是怎么发现，他喜欢画抽象的？”
她狡黠一笑：“你一个当爹的，反倒来问我这种问题？你不会真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吧？”
俊颜立时浮起了一抹红晕。
要不怎么说父母难当呢？
可说来也奇怪，江心橙和添添既无血缘，又总共见了一双手的次数不到，她倒是把这小子拿捏在掌心中妥妥的，他在她面前，连那副牛脾气都没有了。
“只是有一点，我们把秦副行长家里头的地板给弄脏了......”
“没事儿，一点小事，我一会儿让人打扫一下就行了。”
江心橙起身，帮着把一堆画笔都统统收进了笔盒中：“好在这画笔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就算是涂在了白墙上也能擦干净，喏，交给你了。”
她把那厚重的笔盒塞进了他手中，不经意间，他只感觉到一股温热绵软的触感，在他指尖徘徊了一下，尔后冷却，心底有一抹涟漪轻轻荡漾开来，他还未回得及回神，有一只小手轻轻拉扯着他的裤管。
他低头一看，小添添仰着一张生动的小脸，急切地想把那副作品让他看。
秦昊有些激动，蹲下身，抱着儿子就用力地嗫了一口。
江心橙眉眼弯弯，只是静静地呆在一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