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骏看出她的瑟缩，跟变戏法似的，从车后座拿出了一顶宽檐帽给她戴上。
“这不是……”
她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看他，顾子骏抿了一下唇：“之前在你房里带出来的。”
“大哥，就你会心疼人，可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吗？”
莫雪抚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说得酸意满满。
顾子骏斜睨了一眼她的肚子：“你也怀孕了不成？话多！”
莫雪吐了吐舌，低下头不说话了。
顾子骏站上了高地，放眼望去，不远处座落着一片小小的区域，那儿房屋林立，只是从外观上看来，已经有些年月了，和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比起来，整片儿像是陷下去似的，显得破败不堪，凹凹的。
“看见没？那儿就是我们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他说得不无感慨，风吹起了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他高挺平滑的额头，他双眼微眯，像是在冥思着什么。
是往昔的落寞？还是那些已然远去的苦难？又或者，是他年少不经事的时候，所拥有过的，一瞬即逝的快乐与无忧？
岁月更迭交替，那些往昔的悲欢，早已被不停的碾落在岁月的风尘中。
莫雪收紧了身上的外套，也喃喃着：“是啊，自从出来之后，已经很久不曾回去了。”
“你想回去？”
顾子骏蓦然回头，幽深的眼底护掠过一抹精光，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似的。
莫雪愣了一下，摇摇头：“当然不想了。”
“你呢？”
江心橙瞪了瞪眼，收紧了脖子上的丝巾，这儿地势偏高，他们以为自己站在平地上，其实根本已经站在了半山腰处，所以风一下子吹得有点疾，似乎有细小的沙砺揉进了眼睛里。
她也摇了摇头。
那么苦的日子，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怎么会再想到回去呢？
顾子骏朗朗地笑了，那笑声很快就被洇没在了风中。
“我以前经常来这儿，你们知道吗？从这个角度望下去，可以清楚看见我以前约架的地方。”
他手指向一块黑黢黢的平地，说是平地，现在已经杂草丛生，一大块一大块的黑土，上面零星地歪着几根杂草，就那么点儿可怜兮兮的绿色，也没有多少美感可言。
“那时候我打架还是挺厉害的，至少在那一片儿还算有名，所以来约架挑衅的人也多，我好强，不肯输，所以身上也留下了不少的疤。”
他淡淡的笑，轻轻的说，可风是那么疾，把他的声音都给撕碎开了，只有一部分断断续续地传进了江心橙的耳朵里。
她知道，那时候的顾子骏，甚至还干起了打黑架的行当，所谓打黑架，就是和上家谈好价格，然后由他去和对方派出的人对打，谁赢了，就可以拿到和上家谈好的价码，那是他最为落魄的岁月，顾子骏性子冷硬，又要照顾着她和莫雪两个人，他比谁都需要那笔不菲的钱，因此，他身上的伤痕比谁的都要多。
多年之后，当她再次忆起这段往事之时，只觉得像是一场梦。
“心橙，你过来。”
他的唤声传来，惊醒了她恍然的思绪，她有些不安地低头瞅着自己的肚子。
顾子骏伸出手掌，她上前握住，他的手掌干躁而温暖，骨节处有着细薄的茧，那样的触感让她安心。
“你往左看，还认得那片房子吗？最里层一间，那儿就是裴家。”
江心橙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背脊处紧紧抵着他宽厚温暖的胸膛。
“过去的二十年，你在那里受了许多苦，直到遇见我……”
她的眼底已经不可抑止的泛起了浓浓的恨意。
“当时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姑娘，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跟着我吗？因为我看中了你身上的骨气，再大的委屈也能扛，什么时候也不会轻易落泪，可是现在呢？过去的江心橙去哪儿了？我要你把她还给我！”
江心橙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一个区区的顾城南，就能把你的骨头都给化掉了吗？到底是爱情折磨人，还是那一场荒唐至极的婚姻，把你的志气也给磨掉了呢？说话啊！”
他的眸光转厉，眉宇间的强势呼之欲出。
“大哥……”她有些慌了手脚。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呢？”
莫雪跺了跺脚：“不是说好了带心橙出来透透气的吗？你又提起那些事做什么，离都离了！”
“是啊，离都离了！”顾子骏重重地重复了一句：“可为什么就是有人走不出来呢？是不舍得？不甘心？还是根本连这点起码的本事都没有了呢？”
江心橙浑身一阵轻颤，直觉地就想往回走。
但是顾子骏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他一个用力，江心橙笨拙的身子就斜斜地倒了下去，在她快在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他又牢牢的拽紧了她的手不放。
江心橙的位置很尴尬，一半身子在台阶上，另一半身子歪在了台阶下，那底下就是松软的土坡，上面还浮着一层黑色的泥，若是寻常人倒下去，最多滚个几滚，弄脏了衣服罢了，可她不一样，她是个孕妇！
“大哥，你做什么？快拉我上去。”
她一阵惊呼，这儿本来就不是平地，而是一片斜坡，若是他此时松了手，她保管得顺着惯性滚落下去，后果是极度危险的。
“心橙，想要我拉你一把吗？”
她一脸错愕，苍白的嘴唇无力的颤着，面色如土。
“我拉你上来，然后你继续用半死不活的态度来回报我，是吗？”
“不…….”她想说不会，可脑子里一片乱轰轰的，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莫雪也吓白了脸色，如果心橙真出了什么事，那她也不想活了。
“大哥，先把心橙拉上来再说好吗？万一……”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眸底风云骤起，害得她用力缩了缩脖子，把到了嘴角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说吧，我现在拉你上来，你预备怎么回报我？嗯？”
“大哥，你……你先拉我上来好吗，如果你放手，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江心橙终于忍受不住这种凌迟，扯着嗓子痛哭出声。
“我不想死，我有了孩子，我有了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