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
她从那束漫天星后伸出了脑袋，笑眯眯的。
林婉一见着她，顿时松了口浊气，着急忙慌地上前就拽住她纤白的手臂：“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怎么也不留个话？”
她见着林婉微微松驰的脸皮上涕泪纵横，不免一惊，语气也不免小心了起来。
“怎么了？我就是......就是闲的慌，想出去走走透透气，”正说着，眼尾一下子扫到了在角落里，一脸不知所措的小乔，手一指：“不信你们问小乔，我出门前明明和她交待过的。”
“小，小姐，你是和我交待过，可你没说去哪里逛，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可怜的小乔，玻璃珠似的清澈眼球，正被一汪水给泡着，眼圈都往外泛着红晕，定是方才让林婉骂了一通。
“对不起啊，我没说仔细，下次，下次一定不会了。”她暗自吐舌。
“还有下次？”江天双眉紧拧，在额上呈现出一个“川”字。
自江心橙回到江家，他们从未对女儿说过什么重话，一来是舍不得，二来也是怕吓着她，彼此之间总像隔了一层膜，不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
她低着头，双颊因为太阳的照射，也因为心虚，紧张而泛着一层淡淡的绯红，眉目低低地敛着，蝶翼般的长睫时不时地轻颤，她含了一口下唇，沉默。
林婉有些沮丧：“这个家让你这么不能呆吗？还是你压根就不想回来？这才没几天的功夫，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是吗？”
“我没有！”
其实她只是不习惯，以前在裴家，所有人都当她是小透明，所以那个家进进出出的，她从来没有和人打招呼的习惯，反正她在与不在一个样，而这样的习惯又如影随形地跟了她二十年，要她一下子改掉，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那你为什么连手机也不接？”
啥？江心橙一脸的错愕，她不记得自己的手机有响过啊，赶紧翻翻随身的包。
天呢，八个未接来电，全是林婉打的！她一脑门子的汗，真是一孕傻三年，连自己什么时候把手机设成了静音都不知道。
她嘿嘿笑了笑，扬了扬手机，讪讪地：“我......下次注意呗。
林婉哀怨地瞪了她一眼，越过她就蹭蹭蹭地上了楼，紧接着房门被人用力地甩上，感觉整栋房子都抖了三抖。
江心橙愣了三秒，尔后怏怏地收回了唇边的笑容，江天还在，虽然嘴上不曾说什么，可周身散发出的气息，竟让她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夕阳的金色余晖经雕花玻璃窗户折射，在室内呈现出一种暗哑的色彩，江天身在其中，连影子都被拉得长长的，感觉每一根线条都含着沉重的悲怆。
“怎么了嘛，我没说要离家出走，我只是......只是，只是不习惯成天吃了睡，睡了吃，我想出去透透新鲜空气，这有什么啊？”
她一下又一下扭绞着花枝，眼底有着一层淡淡的水雾，还有些不知名的情绪，交杂其中，黯然滚动。
“你是真不明白你妈妈的心吗？”
江天的神情有种难言的沉重，很难过，更多的则是无奈。
她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又倔强地移开了水漾般的眸。
偏巧，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几大袋物件，鼓鼓囊囊的，她好奇的一指：“那是什么？”
“那是夫人为你准备的中药。”小乔轻轻的说道。
她一怔，脚步竟不听指挥地移了过去，用手指轻轻拨开那层纸袋子，里面全是一副副被包扎好的中药材，还有一只精致小巧的紫砂壶，拎口的折痕处，湿湿黏黏的，应该是林婉手心里的汗水。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柔柔地包裹住了，闷闷地，有些窒息，她蓦然抬头，竟不知道如何接下这话，只能呆呆地望着小乔，连嘴巴都忘了合上。
“夫人排了一上午的队，又特意去了超市买紫砂壶，生怕司机一个急刹车，会不小心的地把这些药材给抖搂出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抱在了怀里的......”
小乔的声音细若蚊蚋，可还是一字不漏地全落在她的耳里，猛然回头间，她正想说些什么，江天已不知何时转身离去了。
她内心一阵恍然。
晚饭的时候，林婉还是下了楼，大概是江天劝了她几句，但是她没扒拉几口饭就又上楼了，说是不饿，其实这句话若翻译出来，应该是被气饱了。
江心橙又不是笨蛋，她听得出来。
到了吃水果的时间，小乔切了一盘新鲜的橙子出来，她心念一动，又装了一小盘，给林婉送去。
“妈？”
房内只开了一盏晕黄的小灯，照得偌大的卧室越发空旷寂寥。
“妈？你没睡吧？”
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只见林婉侧身蜷躺着，一只手耷拉在腰间，另一只手枕在脸下，双眼紧翕，气息匀平，但是微颤的睫毛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思。
“妈，还生我气呐？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啊，赶紧起来吃点水果。”
林婉一动不动。
“真睡着了吗？让我来瞧瞧。”
她笑嘻嘻地，还用脚尖轻轻点了下林婉的腰际，再脚趾微勾，林婉一下子就跟触电似的清醒过来，她想伸手去拍打江心橙白嫩的足尖，江心橙笑着就往回缩。
“你这丫头，真是......真是......”
她红着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就是说不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来形容她这种行为。
若是普通人家，这样的行为也没什么，可江家也算书香世家，女孩子都受过正统的教育，哪能有这种轻佻的举止，以前的裴染秋就从来不会。
一想起她这二十年来的生活环境，林婉又不免一阵心疼，鼻翼跟着微微翕动。
“还生我气呢？”
林婉不自在抚过微微肿胀的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生硬地说道。
“你要实在不喜欢这个家，明天你就直接搬出去，反正你交友广阔，就算不回顾家，也有的是地方去，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江心橙吐了吐舌头，连连摆手：“那不成，就算我想走，你外孙不想走啊，我在家里头吃好的，住好的，连肚子里边儿这个也安静听话了不少。”
林婉转过脸去，肩膀开始微微耸动着。
“妈，今天这水果可新鲜了，真不想尝尝？”
“不吃！气都被气饱了！”
她索性把那一盘橙子全端到林婉面前去，水果清新甜美的香气充斥在了整个室内。
“你既然生我气，那就狠狠咬他几口，权当消气儿。”
林婉开始有些不明白，后来定晴一瞧，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橙子，可不就是她名字的谐音嘛！
“你啊你啊，真是，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不是妈想说你，你怀着孩子，还刚从医院里头出来，结果一恍眼人又不见了，手机也不接，这一片别墅区虽说治安很好，但毕竟也是郊区，你又不熟，万一迷路了呢，万一遇见坏人了呢？”
她恨极爱极，最终只用了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女儿的太阳穴。
“我知道，我都多大了，你还怕我迷路不成？”
江心橙瘙了瘙头发，晕黄的灯光映射在她脸上，那皮肤好的就跟上好的玉瓷似的，又光又亮，连毛细孔都瞧不出来。
“我本来想回来了，可瞧见了一大片的满天星，就想着摘点回来......我那天见你房里的百合有些蔫了，就想着......给你换换花色。”
她嘟着跟，还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林婉被她这么一提醒，淡色的眸光又不禁软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