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南接过汤水和补品，就直接驾车去往医院。
雨势越来越大，他进到病房的时候，身上的西服已经淋湿了一角，他擦拭着衣袖上的水渍。
裴染秋正在病床上看着书，一见他进来，柔静的面颊处露出笑涡：“你回来啦？”
顾城南只是冲她抿了抿嘴角，尔后将保温壶放在了桌上。
“外面下雨了？”
她欲起身看向窗外，结果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胳膊上的伤口，她痛吟出声。
顾城南皱眉走了过去，按住她，又扯过被子往她身上盖去：“你没事就不要乱动，要不然你的胳膊永远好不好，难道你想一辈子住在这儿吗？”
他的语气有些重，裴染秋一愣，如水般的目光怯生生地朝他望去。
他微低着头，额前的发丝落下，露出他前额那道浅浅的疤。
她不受控制地伸手抚去......
窗外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你干什么？”
顾城南错愕地一把抓住她的手，面色铁青的怒喝出声。
“疼......城南你放开，你弄疼我了......”
裴染秋痛呼出声，小脸上惨白一片，顾城南的手指就像铁钳似的，寸寸发紧，几乎快把她的手腕给拧断了。
“那就老老实实呆着！”
此时，一道闪电掠过，惨白的利光把他瘦削立体的脸孔衬得越发诡谲非常，眉宇间似有一团浓雾般的戾气环绕，他前额处青筋暴露，连同那道浅疤也跟着鼓了起来，线条蜿蜒曲折，紧抿的唇角则微微下垂着。
泪水在裴染秋的眼底浮动着，她缩了缩脖子，哀凄凄地呼着痛，那可怜的模样让顾城南一阵心烦，他有些不耐地放开了她。
“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的，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他转身面向窗外，此时早已大雨如瀑，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敲击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顾场南眯眼远眺，阴沉沉的天空中浓云滚动，整个城市皆被笼罩在了一片凄厉的雨幕中。
裴染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是我......越矩了......”
他下意识地抚过前额的疤痕。
那里早已愈合结疤，但是真正的痛感却被传达到了心底。
是那个狠心的女人亲手给的，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无法做到真正恨她。
没有遇到江心橙之前，他不懂爱情，也没有想过，一个女人会对他的人生带来这么大的影响，结婚于他而言，是家族联姻，绵延子嗣的手段，就像他的父母那样，和一个适合的人过一辈子罢了，爱不爱，没那么重要。
和江心橙的相遇是场美丽的意外，而在他终于明白爱情之后，一切又都来不及了，追本溯源，是自己对她不够好，如果他从一开始就能好好待她，说不定他们的结局不会是这样，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来不及了。
再多的补偿也于事无补。
她的心变得又冷又硬，甚至为了逃离开他，不惜背叛他......
顾城南眉心重重跳着，再次牵动着那道浅浅的伤疤。
他折身，从保温壶里倒了一小碗鸡汤递了过去：“趁热喝了吧，你身子虚，得好好补补。
裴染秋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被纱布层层包裹着的胳膊，又瞄了眼他。
“我.....我不方便......”
他叹了口气，挨着床边坐下，一勺一勺地小心喂着她。
汤里放了一些枸杞，裴染秋喝得极为满足。
“真好喝，是你做的吗？”
“我哪里会做这个，是我妈亲自炖的，说你爱喝这个。”
“伯母对我真好。”她莞尔，小脑袋垂得低低的。
此时，顾城南西装口袋里露出了绿色一角。
她努了努唇：“城南，这是什么？”
他脸色骤变，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望着他绷紧了的脸，裴染秋心下自然明了，她一阵狂喜，可面上还是端出了一副可惜的表情，语气委婉道：“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他依然不发一语，握着汤勺的手指在逐渐发力，骨节处泛着白。
“城南，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如果不是我，你和她......你和心橙......未必......”
她说得不无艰难，他听得头皮发麻。
“别说了！”
“城南？”
她诧异抬头，单薄的小脸上掠过一阵错愕。
顾城南将汤碗重重放在了桌上，有几滴汤水跟着飞溅出来，在光滑的桌面上晕染开来。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起来了，我不想听这些！”
她点点头：“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恨我，我也知道我说再多的对不起，也不能挽回些什么，可是城南，平心而论吧，在这件事情上我同样也是个受害者，我......”
他匆匆打断了她：“别再说下去了，你现在还是个病人，目前最重要的是休息，胡思乱想对你没好处。”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
“胡说！”他回答得极快，但语气间透着掩不住的仓皇。
“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说了，你是个病人，病人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你这样下去，伤口好不了，就得一直在医院里头住着，而我也得一直放下工作来陪你，你觉得这样合适？”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是顾浩让他暂停工作来照顾裴染秋的没错，而她为了自己受伤，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现在的语气，反倒像是在质问她一样。
裴染秋反应过来，血色自她的脸上迅速褪去。
“你被停了工作？怎么可能......”
“我的救命恩人还在医院，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安安心心的工作吗？”
他面色凝重，冷冷的目光透过她无措的脸，融入了窗外的那片雨幕。
“我......”
这显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只想着让他愧疚，再重新赢回他的心，却不曾想过......
裴染秋嗫了嗫唇，嗫嚅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不再给你添麻烦，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就是了......”
恬静，胆怯，说不还口，似乎她又变回了以前的裴染秋，永远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不争不抢，从来的顾城南就是喜欢她的这种性子，而现在，他反倒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了......
她越是这样的姿态，他越是觉得自己欠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