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谁都没有说话。
雍念抱着她精致的小炉子，桌上一个氤氲药香的白瓷碗里，盛着深褐色的药。
她的身体已经好了，只是仍旧弱不禁风。
她现在有了想多活点岁月的念头，于是为自己配了调理身体的药。每日一碗养着，已经养出气色来了。
“若是在以前，遇到这样的人，我只会干瞪眼，恨得牙痒痒。但是现在，我不恨了。”雍念轻轻吹着她的药，有了血色的嘴唇看起来饱满娇艳，就像玫瑰。
她说：“因为我知道，顾卿你一定有办法治这种人。”
顾卿侧头来看她，从雍念的角度看，身着对襟斜领锦绣长裙的姑娘绝美的脸镶在窗柩里，就像一幅水墨画。
“你才在潇湘院住了两个月，倒是把我摸得透透的了。”
顾卿笑了笑，温和的笑容里藏着森森的冷，“江涛今天敢坐在我的潇湘院挑衅，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雍念问。
“还差一个契机。”顾卿摩擦着茶杯的边缘，好像在琢磨什么事情。“不过医馆开业的事情，可能得往后缓几天了。阴阳先生说，往后推二十天，十月二十四也是好日子。”
雍念点头：“没关系。正好这几天我养养身子。”
春露这时才缓缓从里间走出来。
刚才江涛来的时候她就躲进屋里去了。
灵儿和团圆上前去拉着她的手笑道：“春露，你就快要沉冤得雪了！”
春露想说沉冤得雪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她走到顾卿面前，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跪下去。
顾卿被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春露多谢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春露铭记在心，今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姐!”
一旁抱着小药炉的雍念淡淡看了春露一眼。
“我帮你又不是图你报恩。江家父子在京中横行多年，这两人迟早要成北梁的祸患，我这也算是为国除害了。”
顾卿将她扶起来。
除掉江家父子，也是箫千逸的愿望，多重考虑，怎么着这事她也得做。
“况且我也说了，还需要一个契机。”
这个也契机很快就来了。
………
九月末的早晨，房檐屋瓦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古代的日子都是以农历日期计算，九月已是深秋了。
顾卿起床来，灵儿就给她穿上了层层叠叠的衣裳，又拿了件天蓝色的夹棉长裙来罩在外面，长裙中间一条同色软绸带束腰，衬出了袅袅的腰身。
顾卿左右看看，又看看灵儿只多穿了件比寻常时候厚一点的外衫，问道：“我会不会穿得太多了？”
“不会的小姐，您就是格外怕冷了些，比别人多穿了两件而已，不多。再说了，您身子单薄，也看不出来。”灵儿笑眯眯的，圆圆的脸就像一个略瘦些的福娃娃。
顾卿怎么听都觉得她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劲一点。
罢了罢了，能穿是福，反正看起来也不臃肿。
“团圆和春露呢？”往日这两人都是跟着灵儿一起进来伺候的，怎么今日没见到人影？
灵儿脸上滑过一抹异样，很快便笑道：“都在自己屋里呢，小姐可是有什么事要找她们吗？”
顾卿背对着灵儿整理衣袖，她觉得天蓝的袖子上绣了浅橙色的折枝海棠特别好看，就多看了几眼，没注意到灵儿的异样，嘀咕道：“这俩丫头，天气冷了就开始偷懒了……雍念呢？不会也在偷懒吧？”
灵儿闪躲道：“这不，今儿格外冷一些嘛。”
顾卿觉得今日的气氛好像不大对头，往日早晨也冷，可是她起床的时候，满屋子都是美人。
顾卿疑惑转头，看着灵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小姐……”灵儿眼睛扑闪扑闪，这是她心虚的表现，“小姐您还是自己去厨房看看吧？”
顾卿心里一咯噔，“哪个厨房？”
“就是咱们潇湘院的小厨房。”
顾卿心里又是一咯噔，提起裙子，急忙跑到小厨房去。
天色尚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朝霞红彤彤的一片挂在天上，东方一片鲜红。晨雾悬在远山之间，连绵无尽，像一条缥缈的白纱带。
呼出的气从唇边一出来，化作一团袅袅白烟，很快就随风飘散。
空气是清冷的，
但是厨房是温暖的。
顾卿捂着嘴，眼睛瞪得铜铃似的。
同样身着浅蓝衣裳的少将军弯腰在灶台边，袖子高高挽起，正在捣鼓着灶里的柴。
灶台上的锅里，装着一个笼屉，里面隐隐散发着肉包子的味道。
他身上的浅蓝衣衫，是一身锦绣华服，绣着简单的花纹，极好的面料亦衬着他修长的身形。
少年将军翩翩的身姿映在晨光里，就像九重天上的嫡仙。
他早就听到脚步声了，一直将手里那根柴寻了个合适的地方放着，这才转身来，看着她。
一贯冷冽的眉眼含着一抹浅浅的柔色，他的声音清冽如这早晨的风。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他还有些小小的失望。
本来是计划蒸好了包子再去叫她起床的，这样她一起来就有热腾腾的包子吃，一定会很惊喜，谁知道他包子还没蒸好她就跑来。
顾卿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中没回过神来，根本没注意到他眼底那抹小小的失望。
听到他这样问，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讪讪摸了一下鼻尖，道：“你这是在拐着弯的说我起床晚吗？”
少将军觉得这孩子好像有点太过于敏感了。
他看着她身上的衣裳，心里又很高兴。
他们衣裳的颜色几乎是一样的，就连袖口上绣的花色，都很相似。
顾卿顺着箫千逸的目光，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她觉得脸有点烧得慌。
她现在后知后觉，灵儿定是因为看到了箫千逸，才故意给她找的这套衣裳。
这个丫头没安好心。
还有春露团圆和雍念，她们一定是早就知道箫千逸在厨房，一个都不告诉她，还自己跑去躲起来了。
顾卿恨恨磨了一回牙。
箫千逸转身去看火候，缓缓道：“我没有拐弯说你起得晚，今儿是真的起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