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雪菲常说自己欠蓝青尧一条命,便是从这儿开始欠起的。
也是从那之后,她对蓝青尧已然没有了最初那种憎恶,那时少年拼命救她的样子常常在午夜梦回间袭上脑海,她发现,某些思念渐渐的已占据了她的心扉。
洪水退去之后,代雪菲常常会爬上墙头给蓝青尧送吃的。
那时少年不知事,不知道岁月悠悠里已是情根深种。
直到后来,少年越来越频繁的上了战场,他们见到次数渐渐少了,便再也没有了当时的亲密无间。
再后来,当初的少年少女已经长大,天下不断狼烟四起,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一转眼,已是这么多年。
她始终记得自己欠他一条命,岁岁年年,那已成了心里无法解开的结。
此次从京城来,她本是来还他的,却没想到,反而越欠越多,多到了她已经无法还清的地步。
更可怕的是,她根本没有还的余地了。
她要回京城了。
年少的那些梦,就当是从未醒来吧。
……
代雪菲没想到,晚上她还能见到一个熟人。
她竟然见到了楚子言。
当年跟蓝青尧冤家对头的那些年,楚子言作为他的兄弟,她也没少见到。
楚子言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代雪菲,两人都怔了片刻才相互笑着打哈哈。
“郡主,好多年不见,您越长越漂亮了哈哈哈……”
代雪菲也哈哈哈,“多年不见,楚公子依旧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两人商业互夸一番。
楚子言是带着人来清河县的,他带的那人是清河县新的县令。
旧县令已去,新的县令要重新整改一番清河县,这是必然的。
至于蓝青尧剿的那些匪,自是交给了这个新县令来处理。
这震惊全北梁的灭门案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这晚上风尘仆仆赶来的楚子言还兴致勃勃的邀请蓝青尧和代雪菲一起喝了顿酒。
几人喝了点酒后都有些微醺,走在重新热闹起来的清河县大街上,兴致都很高。
只不过明天就要走的代雪菲心里有点惆怅,她没有说话,静静听着蓝青尧和楚子言嗑叨。
“敌人贼心不死,这天下终究是不太平啊。”蓝青尧感慨。
楚子言道:“还不是箫千逸和顾卿咸吃萝卜淡操心,不然这事也轮不到咱们来管呀!”
“你还真是心大,以为真说不管就不管了?要是真的不管,那这些年就没有声势浩大的幸福里,老百姓日子也不会越过越好了。”
“说得也是……”楚子言稍微多喝了点,舌头都有点打结,“说不管的人其实是最喜欢操心的。就比如为了你一直不成亲的事儿,顾卿天天操碎了心啊……”
“说得好像顾卿没为你操心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半晌,蓝青尧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转脸看代雪菲,发现她早已僵在了原地。
“你不是说你成亲了吗?”代雪菲问道。
他的谎言就地被拆穿。
蓝青尧脑袋晕乎乎的,要解释点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起,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代雪菲已经越过他径自大步往前去。
………
次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蓝青尧带去剿匪的那几百人中分了些负责押送陈禄海及其余党去京城,而剩下的也被留了下来镇守清河县。
囚车欲要出发,蓝青尧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代雪菲出来。
“该不会是又睡过头了吧?”蓝青尧嘀咕着,正准备叫个丫鬟去看看,却不想代雪菲盛装打扮了,正款款走出来。
囚车前面已准备了一乘轿撵,是为代雪菲准备的。
她看了一眼众人,却是淡淡一笑:“我不走了。”
“不走了?”蓝青尧脱口便问道,声音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欢喜。
“嗯。”代雪菲点头,“回去还要天天被我爹催着嫁人……”
其实是她昨夜听到楚子言说漏嘴,知道他没成亲,才决定不走的。
“我也想过过清静日子了......"
代雪菲话音未落,天尽头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夫到县令府门前时用力一勒缰绳,马儿嘶鸣着停住了。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
待众人看清楚他的脸时,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人是平南王!
众人回过神来,急忙行礼。
平南王却是直接走到代雪菲面前,阴沉着脸。
代雪菲心头扑通扑通的跳,乖乖的给她父亲行了一礼:“爹……”
平南王突然一抬手。
代雪菲以为他要打她,骤然一缩瞳孔。
下一秒,却是一封信放到她眼睛跟前,平南王的声音带着冷气:“你这闯祸精,这是什么?”
代雪菲一看,身上的血差点没回过来。
还没等她开口说个所以然,平南王就直接走过去,将这封信交到了蓝青尧手里。
“这是什么?”蓝青尧不解。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平南王冷冷道。
蓝青尧接过那封信,展开。
越往后看,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眸中浮现出难以置信。
“信上说,清河县年氏灭门案跟我有关系,如今我已被关押在清河县县令府的监牢里了……”蓝青尧隐隐明白了什么,震惊的看着代雪菲。
代雪菲不敢与他对视,低垂着头。
平南王对他这个不知是勇还是怂的女儿很是无奈。
“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阿菲已经离京好几天了。”平南王道,“就是因为这封信,她风雨兼程来到了清河县。我这娇生惯养的女儿,谁知道她一路受了多杀哭?蓝青尧,这些年我女儿一直心系于你,正因如此我从不过问她的婚事。今天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对我女儿无意,便将话说开了,此生我都不会允许她再纠缠于你!”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灼烈的。
蓝青尧看着代雪菲,眼里有滔天的情绪在翻滚。
“你是因为我才来的清河县。你说的那个心上人,是我,对不对?”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那时候你被土匪劫走,被关在那间小屋子里,你一定很害怕吧?为了我,你将自己置于那样的险境……”
“很害怕,恰好你就来了。”代雪菲眼泪刷拉拉的流,“因缘际会,原来所有一切上天早有注定。”
两个人情之所至,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拥抱到了一起。
就在这两人相拥而泣的时候,平南王正指挥着下人从马车上下东西。
众人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原来平南王连嫁妆一并带着来了。
这么些年,这两个人的纠葛他都看在眼里。
两个孩子都是别扭的,他看得焦急。
要是再不推这两人一把,大概是真的要没戏了。
于是他这次索性就直接带了嫁妆过来,他是笃定这次一定能把他家的闯祸精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