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马车已经稳稳的向护国侯府驶去,顾卿放下车帘,轻咳一声,有些奇怪道:“贺大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才让行人看到这车就躲开了?”
贺清玹勾唇一笑,当真是极好看的模样:“你猜。”
顾卿瞥了他一眼。
莫不是这阎王的气息已经挡都挡不住了,众人循着车子都能知道这里面坐着贺清玹吧?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好笑。
那时顾卿还不知道可以在马车上挂上特殊的灯笼杆这个东西,可以让行人分辨出这是哪家的马车。
“你知道左司丞是谁吗?”贺清玹突然问她。
顾卿奇道:“不是刚才那江少爷的爹吗?”
“是他爹没错。”马车内有个齐座椅高的小桌子,桌上放了些茶水,贺清玹顺势就拿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面缓缓的说道:“我方才说这事我管不了,是真的不好管。你以为这江涛能在天子脚下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凭的是什么,当真是因为他爹官职大吗?要是真论起官职,他爹那官职给我提鞋都不配。”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说话却冲得跟个什么似的。
顾卿无声讥讽,道:“那江少爷到底凭的是什么能这在京城中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连你这大公无私的贺大人都要礼让三尺?”
“礼让三尺倒是谈不上,”贺清玹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不过是他不来惹我大理寺,我自然不会动他。”
说着他垂下眸子,似在慢慢品味这茶的味道,许久才缓缓道了句:“这茶,味道有点不大对劲。”
顾卿淡淡“哦”了一声,“这马车是备用的,估计茶叶也是备用的吧。”
贺清玹眉头抽了抽,“备用的也不至于这么次吧?”
顾卿面无表情回怼道:“将军府都是些粗人,自然比不得贺大人这样,一天闲得没事就专注于怎样精致生活的。”
贺清玹:“……”
他不过就是随意对这茶发表一下意见,怎么又被说得这么不堪?
贺清玹干脆放下茶杯,头疼的揉揉眉心,“我们还是来说一说这江少爷吧。”
顾卿点头,“刚才说到江少爷在京中作威作福多年,无人敢管了。贺大人还没揭晓他是怎么敢这样横着走的呢。”
贺清玹理了一下衣袍,重新端端正正的坐好,笑了一声。
“修景六年,陛下御驾亲征,不小心陷入敌军的包围圈。士兵们在包围圈里豁开一条口子,让陛下突围,但那时的陛下已经身受重伤没法突围出去了,紧急之际,一个普普通通的伍仕长将陛下背着杀出重围,自己也身受重伤。好不容易躲过了敌军的追捕,又陷入断水断粮的境地。那伍仕长自己喝马尿吃野果,将打来的猎物烤熟了给陛下吃,为数不多的清水给陛下喝,好不容易支撑到援军找到他们,这才救下了陛下一条命。”
顾卿一面凝神听着,时不时的点点头。难怪连将军府都敢惹的大理寺卿,却要对一个官职不大不小的左司丞都要忌惮几分,原来这看似名不见经传的左司丞,却是陛下的救命恩人。
平日里想是陛下都要礼让三分的人,自然是能不惹就不惹的好。
“所以这位江少爷就仗着他爹的功劳,在这京城里横着走,陛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吗?”
贺清玹点头。
“京兆尹明面上是将人拿进了监牢,其实是想避开这众目睽睽,私下将此案糊里糊涂的结了吧?”
贺清玹欣慰的看着她:“你果然是个通透的。”
顾卿冷笑一声,“通透有用吗?还不是被贺大人闯进家里说抓走就抓走,反而是这些大天白日当街杀人的,一点屁事没有。”
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火药味,倒是叫贺清玹一怔。
看来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上次那季楚儿的事情了。
身不由己的贺清玹轻叹了一声,想了想,还是为自己辩驳道:“我并没有抓你吧?”
顾卿看着他,道:“只是准备要抓了。”
贺清玹欲哭也无泪。
他哪想到当时的一作死,却无意中发现了这神奇的女子?
贺清玹笑了笑,遂又问道:“虽说真的季楚儿也已正法了,可到底也是死了一个假的季楚儿,你就一点也不关心那假的季楚儿什么来头吗?”
“那不是有贺大人关心吗?我一个妇道人家,关心那些做什么?”
顾卿觉得有些闷,掀起帘子看向马车外。
她想起那时候在昭华殿,真的季楚儿临被处死的时候,对箫千逸说的那句话。
不要忘了答应她的事情。
也不知道箫千逸为了让她到大殿作证,答应了她什么事情。
正在走神时,耳边又传来贺清玹清清淡淡的声音:“其实也没多复杂,那个假的季楚儿是江国人,也是心甘情愿去死的,权当是为国捐躯了。”
顾卿没说话,此时倒是有些咬牙在心里骂贺清玹了。
到处都是江国的探子,箫千逸一天忙的脚不沾地,这贺清玹倒是好,一天这里晃一下那里荡一下,过得那叫一个神仙日子。
当真是,忙的忙断了腿,闲的闲得都长霉了。
贺清玹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因看到她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便也没再没话找话的同她嗑叨了。
四下寂静,只听到车轱辘倾轧在青石板地上的声音,应该很快就要到护国侯府了。
………
彼时顾卿和贺清玹都不知道,早在之前他们一起上了马车的那一幕就已经被人看在了眼里。
那时在正阳街,人群中一道目光看到那辆马车,认出是将军府的,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就看到顾卿和贺清玹一起上了马车的一幕。
“大天白日朗朗乾坤的,顾卿这就开始偷人了?”那人眯着眼睛,杏仁一样的瞳孔里隐隐散发出幽幽的光来。
她转身买了几样东西,便往将军府走。
门口侍卫看到她,恭恭敬敬垂首行礼,道了一声“二小姐”。
箫云鹤鼻孔里“嗯”了一声,径自往里走去。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二小姐这表情,瞧着不大对劲。该不会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了吧?”